寧缺標榜，勿貼標籤

筆者因工作緣故，有幸能與一位從事戲劇教育工作多年的資深老師交談。言談間，老師提及他年少時曾在學校裡被評為“品學兼差”、“無得救”的學生。小學的校園生活是他口中的“不愉快童年”。還好，他當時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偏不要讓別人看不起，奮起用功，並立志要成為一位好老師，希望日後能幫助到那些被標籤為“品學兼差”的學生。

數十年後的今天，他證明自己做到了。他把自己的經歷形容為一種幸運。談話結束後，筆者曾多次回想，像這樣的事，在現實中出現的機率有多高呢？若筆者在小時候得到同樣的負面評價，又可否建立這樣的志向，發展出這樣的結局呢？

無疑，每個人本身都具有一定的能力、意志，去訂立目標和作出抉擇。就如上面提及的這位老師，他從小便有着明確目標，長大後亦作出了相應的選擇。然而，根據心理學家布朗芬布倫納提出的生態系統理論，人並非完全獨立的個體，其身邊總會存在着不同的系統，影響着其發展。也就是說，我們一直都是活在“環境”或“情境”之中，而其中兩個最接近我們的系統，就是家庭和學校。若一個人從小就在家庭和學校裡被標籤為“壞孩子”、“破壞者”等，其行為與思想已長期在這種負面的氛圍下形成，試問他又怎會不受到負面影響呢？

由勒馬特(Edwin Lemert)和貝克(Howard Becker)等社會學家提出的標籤理論，解釋了人為何會有持續的偏差行為。這種行為的出現不一定是因為人本身具有某種特殊的偏差特質，更多時候是，當人們做出一些與社會規範或社會期望稍有偏離的行為後，便會被貼上標籤。尤其是他們被一些有權力的人貼上“減等標籤”後，可能會影響到對自我的認同，即相信自己是個“圈外人”，繼而表現出更多偏差行為。

在學校裡，老師與學生之間難免存在着一種權力關係。因此，老師對學生的評價，很多時候會對學生造成深遠影響。負面標籤一旦形成，亦可能會造成同輩（同學）之間的偏見，繼而使標籤變得更加根深蒂固。而在家庭裡，父母是孩子的照顧者和養育者，再加上在華人社會裡人們對孝道的那份重視，令父母與子女之間的那種權力關係更為顯著。根據以上種種，若孩子從小一直被老師、父母評為“品學兼差”，那麼他與“品學兼優”的距離，便可能越來越遠。若孩子一直被人說“無得救”，久而久之，就可能真的會變得“神仙難救”了。

筆者明白，教師們有時候在繁重的工作壓力下，會較容易對某些學生貼上“破壞者”、“麻煩友”等標籤，但這種標籤不但無法改善學生的行為和學習態度，反而可能會影響學生對自我的認識和建構，繼而觸發更多負面行為。同樣地，父母有時候在沉重的壓力下，亦可能會在言談間對孩子貼上負面標籤。這些標籤不但會對孩子造成傷害，甚至會令孩子信以為真，最終更接受、成為了標籤裡的自己。

筆者呼籲教師和父母稍作反思，在下一次面對孩子不理想的品行而痛心疾首之際，嘗試給與自己片刻時間，冷靜下來，認真思考，再決定口中說出的下一句話。你的每一句說話都有可能成為孩子構建自我概念的依據。正如周弘先生提倡的“賞識教育”理念：若父母和老師總是堅持着那套傳統的“挑毛病”教育手法，只會令學生或子女更相信自己是個“壞孩子”；相反，若父母和老師懂得賞識和發掘優點，不但能增強學生或子女的自信心，還可以漸漸喚醒這些“好孩子”。然而，依筆者觀察，很多教師和父母普遍仍然持着“優點不說少不了，缺點不說不得了”的心態，他們在標榜、賞識孩子方面，不一定容易做到。但必須謹記的是，縱使未必能在短時間喚醒“好孩子”，亦千萬不要讓那些衝口而出的負面標籤，抹煞了孩子改過、學好的機會，使他們成為真正的“壞孩子”啊！

張偉權

（澳門大學教育學院黃素君副教授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