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路

雲南的月亮總起得很早。天仍是湛藍，太陽懸掛高空，一輪有個小小缺口的蒼白上弦月，就已經出現在了群山之上。我凝視這輪月亮許久，察覺出它可愛可親的溫柔之處，不由得想起在梯田上的深夜裡怪誕不已的畫面：黃月照耀黑暗的群林，耳邊傳來枝葉搖曳的沙沙聲。

盤山公路蜿蜒曲折，時而狹窄得不能容下一來一往兩輛汽車，時而一個接一個的急拐彎，司機須得拼命按喇叭，提醒彎道後的車輛注意避讓；時而與河面齊平，時而又爬至半山坡，河流在遠遠的腳下奔騰而過。陽光燦爛，透過茂盛樹叢，照亮車廂裡閉眼休憩的旅客們。車廂內寂靜，只有發動機運轉的轟鳴聲，嗡嗡嗡嗡，像某種單調、和緩的催眠曲。

從山裡往外走的路上，司機尋了塊空地停下，好讓我們恢復精神。一路顛簸，胃已是在崩潰邊緣。我們沿着路邊往前走，見到門戶大開的山村人家，三隻狗，二黃一白，趴在門口左右搖晃尾巴。主人歡迎我們進去休整，小狗們也起身，熱熱鬧鬧繞着我們的腿嬉戲。一位年輕女人捧着一盤果子，跑到山路對面的水龍頭旁蹲下，洗乾淨，再端到我們面前，笑着請我們吃，說是剛摘下的，新鮮得很。

我是啃着番石榴回到車上的。酸澀的翠綠表皮下，果肉甘甜多汁，吃完後，神清氣爽，路途似乎也變得不那麼艱難了。

黃昏時分的山路尤其美麗。夕陽的光是廣袤無際的，山峰的陰影投在另一座山峰上。被陽光照射成金黃色的山林，與沉睡在山影下、灰綠色的樹木叢，對比鮮明。前路開闊，能見到遠方的大地、村鎮、田野；即將落成的高架橋橫跨山谷，橋墩聳立在崇山間，如此高大，是人難以忘懷的壯景，在車窗玻璃漸起的朦朧濕霧籠罩下，低頭凝視着我們，仿若沉默不語的巨人。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