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理堂循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深醇學問著雕菰,名滿江南住北湖。
偶與鄉人爭禊帖,揚州一府兩通儒。
乾嘉之世,揚州之號通儒者得二人焉,汪容甫、焦理堂是也,終於孝廉,俱以學名於後世。理堂乾隆二十八年生,嘉慶辛酉年三十九登賢書,後僅一試禮部。日下謁座師英煦齋,煦齋稱其為江南老名士,謂屈抑久矣,考試不必趨風氣,主司好尚不同,莫如據己之所學而自用之,一聽人之去取,庶不失乎己。理堂韙其言,又因足疾,遂歸。既遭母喪,淡於仕進,築雕菰樓以為著作之所,几榻之外,惟日與書硯茶具相親,十餘年不入城市。三歲從母識字,早年就讀揚州安定書院,先為詞賦,繼為經學,平生於書無所不窺,每得一書,不論奧澀平易,必詳究首尾,見作者有得,則筆錄之,此其積學之由也。博聞強記,復能深思,於經史、曆算、聲韻、故訓、菊部、醫道皆能融會貫通,以家傳,尤邃於易學。識力精卓,嘗於市廛見二人高論當時人物,繼而議及其本人,而一人謗之,一人譽之,因思指摘者失實,稱譽者過當,方虞其所指不善為實,乃歷舉無一及之,因告門人曰:“夫此二人者,與生同時,共居數十里之中,而未能得余之實也。余生古人後,又烏能知古人之實而稱譽之指摘之乎?吾恐吾指摘之古人,不以為愧而轉自得也。”時方為史論,既歸,焚其稿焉。覃思有得,自嚴繩檢,至於如此。與阮伯元為姻親,與汪容甫立厚交,平生皆以學術道義相勉勖。此焦理堂舊藏並跋思古齋《黃庭經》、《蘭亭序》舊拓合冊,有陶祖光題籤,曰“思古齋黃庭蘭亭,毅青珍藏,北溟題,癸未重九後”。冊內有理堂纍纍題識,鈐印多枚,曰“焦循”、“理堂”、“北湖焦氏”、“金石長壽”、“焦氏珍藏”、“北湖焦氏審定”。冊首題識有云:“唐初去晉未遠,一時士大夫作書悉宗二王,昔人評唐人書法,謂顏魯公為右軍真書嫡派,孫過庭得右軍草書以傳,非妄也。褚河南清風勁節,炳煌史冊,故每作書雖效法二王,而百折不迴之氣時流露於行間,而不覺此本模橅右軍禊帖,斂手就範,雖不若原本之醞釀深醇,有卷到木雞功候,而一種澹淡俊逸之懷,無劍拔弩張之態,是直入右軍之室而奪大令之席者。此唐絹本於諸家橅本為獨出一頭地也。定武石亡而絹本尊,此定論也。國學本發源於定武而失其真,潁上本發源於絹本而襲其弊,其餘諸家,皆自檜(鄶)以降無譏矣。”又謂“容甫得定武本,余得唐絹本,皆一時佳話”,復譏唐太宗剽竊《蘭亭》,容甫謂“余募人盜漢石闕,君典衣以購禊帖,皆匹夫之雅趣,彼尊為天子者弗能為也。余囗曰:‘匹夫之貴,雖南面王無與易矣。君以為何如?’ 彼此鼓掌而罷。容甫去,遂存其說於冊以誌之。北湖焦循理堂甫誌。”題識多涉容甫、阮梅叔、錢梅溪,尚論定武、國學、唐絹、潁上各本,可資談助。理堂名循,字理堂,一字里堂,晚號里堂老人。江蘇甘泉人。著有《易章句》、《易通釋》、《周易王註補疏》、《尚書孔氏傳補疏》、《春秋傳杜氏集解補疏》、《六經補疏》、《孟子正義》、《劇說》、《雕菰樓集》等。自鍵戶著書,嘗語人曰:“家雖貧,幸蔬米不乏,天之疾我,福我也。吾老於此矣。”嘉慶二十五年卒,年五十八。晚年有和徐秋雪病中見懷詩云:“止酒陶元亮,安心蘇長公。得閑緣謝客,獨醒怕驚風。久棄看山屐,難移釣渚篷。遙憐同卧病,來往遞詩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