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聚會的必要——觀《獨腳宴》

“我們有多久沒有見面了？最近過得還好嗎？來喝茶吧。”熟悉卻又陌生的面孔正在寒暄，木圓桌、塑筷子、陶茶壺，所有的賓客靜待起筷。“第二十三屆澳門城市藝穗節”的節目《獨腳宴》由陳詩琪監製、黃鼎云編導，該劇在擁有七十多年歷史的大龍鳳茶樓上演，以一場眾人從各地奔赴而來的團年飯，探討“在生活的轉變下，人們為誰而聚”的議題，而在這場戲劇中，每位觀眾也是聚會的一員。

舊式茶樓的老派聚會

步入茶樓，戲劇便已展開。工作人員首先邀請觀眾加入微信群組“家族大茶飯”，並安排坐席。現場設有五至六圍桌，當筆者因面對不熟悉的“親戚”感到坐立不安時，部分觀眾已經入戲，在群中熱演。“大姑媽，中秋食咩好？”、“大表哥，你最識食推薦吓。”不同的觀眾映射出團年飯中不同的人群，或熱絡、或疏離。現場提供茶水及四季豆炒燒肉飯，期間筆者亦找準了自己的角色——聚餐中靜靜喝茶的小輩。

《獨腳宴》的舞台位於大龍鳳茶樓的一樓，由於茶樓的格局所限，存在視角盲區，因而不同的桌子被拆分成獨立的“分舞台”。演員劉業健飾演久違回鄉的年輕一代，手持攝錄機，遊走至各桌與“親戚”們寒暄，透過直播形式讓觀眾直擊團年實況，以全新的角度帶領觀眾走入這場舊式聚會。

茶樓場地寬敞，沒有幕前幕後之分，觀眾得以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觀看戲劇。演員在現場準備及走動的過程中，難免出現空隙，此時的屏幕就會出現“A FEW MOMENTS LATER”熟悉的網絡轉場語作為緩衝。而在演員一旁的觀眾則被勾起好奇心，認真觀察演員的一舉一動，像是等待魔術師的“變法”。

時代的巨輪

團年飯中有數個親友角色，劉業健飾演說書人簡略交代他們的背景。這些角色各代表時代下的不同群體，有留守鄉村的老人、非法移民的後代、移居海外的華僑，當中甚至還有來自菲律賓的友人，被當作親戚朋友邀請聚餐。劉業健巧妙地利用不同桌中道具，如舊照片、交通工具模型，結合故事講述，試圖勾起觀眾的想像。最讓筆者難忘的是，他用吸管在水中吹氣，模擬偷渡者潛於水中的聽覺，“咕嚕咕嚕”的水聲響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感浮現。

挖金潮、偷渡問題、不婚主義、少子化，劇中角色皆是時代及澳門社會的縮影，寥寥幾筆足以讓我們聯想到身邊熟悉的人群。儘管每人隱藏着可進一步發展的主線，但因篇幅關係，劇情僅於勾勒出他們的人物畫像後便止步，各人的故事留白交由觀眾暢想。

劇情在前半場似乎已經完結，在下半場，前半場所鋪墊的角色線並未深化，取而代之，觀眾成為了主角，演員則轉變為主持人。劉業健以採訪形式把咪高風傳給不同的“親戚”，讓他們傳話。剛開始時，場面像極了上課抽問或《獎門人》裡的遊戲。幸好，筆者所觀看的九月二十日晚場，部分觀眾有演出經驗，能接得住戲，場面變得熱鬧起來，但是下半場劇情仍然缺乏主軸，整體方向無法預測，全由演員隨機應變。

變化的身份

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人們或走出、或留守，各散東西。無論是劇中角色還是參與者，都是獨立的個體，年齡、經歷、身份各有不同，卻隱藏着我們看不見的連結。因這場團年飯，他們從各地奔赴而來，重新相聚，從線上交流到走進茶樓面對面地與人進行連接。

究竟是為誰而聚，或許開始時，我們心裡也沒有答案。飯局初時，眾人共聚一堂，貌合神離，然而隨着互動增多，新的“團體”逐漸建立起來。同時，人們在聆聽、交談、思考的過程中，關於“我是誰？”、“我在這裡是誰？”等認知不斷被重塑，新的身份亦逐漸建構。到後來，為誰而聚的問題似乎並不重要，關鍵的是聚的過程。

於筆者而言，劇情的結尾並非直播結束，劇組宣佈戲劇完結。而是正如每場聚會，在某個時間點，人們逐漸散場時，留下的留下，離開的離開，當現實的交談和聯繫斷下後，這場聚會才迎來真正的結束。此時，人們再次回到了原來的身份，卻又不同。

（圖片來源：劇組）

木 寺

觀眾能從多個角度觀看劉業健的演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