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酒菜與人生難得之樂

六月返京，忙中抽暇，去了趟北大。老哥們夠意思，在勺園二樓包間宴請我，席間有日本漢學家鈴木將久，他是應邀來北大做講座。吃畢正餐，一位當年同住三十九樓的兄弟很貼心地點了拍黃瓜、鹵水花生、鹵牛肉片，都是我愛吃的下酒菜。三道小菜上來後，恍惚間穿越到了三十年前的小南門外酒館，酒興更濃了。

下酒菜古稱酒肴、按酒，《水滸傳》第三回寫魯智深等人上潘家酒樓喝酒，酒保問他們要打多少酒，“一面鋪下菜疏果品按酒”。這裡的按酒，就是佐酒小食。韓文裡還保留着按酒這個說法。日語裡的肴，就是指下酒菜。這是日文受中文以至華夏酒文化影響的顯著體現。魯迅又受日文影響，將下酒菜稱為下酒物。

孔乙己在咸亨酒店喝黃酒時的下酒物就是茴香豆，茴香豆是用《故鄉》裡大名鼎鼎的羅漢豆做的，羅漢豆就是蠶豆，說穿了就沒了神秘感。茴香豆是以蠶豆加八角茴香等用文火慢煮而成。我在咸亨酒店嘗過，不太習慣那股茴香味。除了茴香豆，孔乙己應該也吃得起鹽煮筍。不知為何他獨鍾茴香豆？是為了便於分給小孩吃嗎？殊難判斷。

相比孔乙己，《在酒樓上》的“我”雖然萍蹤江湖，但要闊綽多了。他獨坐一石居酒樓，能夠要一壺黃酒，還能加上十個油豆腐。等到舊友呂緯甫出現，他叫堂倌先取杯筷來，然後再去添二斤酒，並和呂緯甫推讓着指定了四樣菜，分別是茴香豆，凍肉，油豆腐，青魚乾。孔乙己是肯定吃不起凍肉、青魚乾，甚至油豆腐這類帶點油水的食物對他都是奢侈品。

青魚乾是紹興酒店常見酒食。它以當地盛產的青魚剖洗醃製而成，微乾時塗抹茶油風乾，食用前噴白酒蒸熟，與日料裡的豚魚乾風味相近。

喝酒須有按酒，齋飲易醉，獨飲易醉。能與新知舊友共飲於未名湖畔，所吃下酒菜又為當年所鍾。豈非人生難得之樂？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