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缺憾的“全家福”
父親去世後我們便在竹林寺為他買了一個長生位供奉,主要是避免讓祖母知道,況且租住的居所,狹窄的空間也不方便放置神檯。寺院的側殿裡,密密麻麻排放着百多個神主牌,其中一個便是父親的。
在父親去世後不久的一個深夜,萬籟俱靜,忽然聽到祖母在哭泣,她已經年近八十了,飲泣聲使人毛骨悚然。我連忙亮燈問原因,祖母說:“剛才我夢見你父親,他告訴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治病,叫我不要掛念,我很擔心,所以才哭起來。”我們從來沒有透露過父親去世的消息,只好說這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已,父親治好病便會回來。對祖母講這些謊話,其實我心裡也很難受。
夜呣街與蓬萊新街交界處的國光攝影店,還是六十年前的老樣子,相信也是整條街僅存的一間老店。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我們搬到那裡住,姑姐從香港來探親,便着我們到國光拍一張全家福。相片中祖母坐着,我和父母站在後排,在我與父親之間留有一個空位,這是父親要求的,因為攝影師說,如果一旦找到我三哥拍張單人照,他便可以用黑房技術將三哥貼在那個位置上,這樣全家福便更完整了。三哥有一次與父親吵架後,一怒之下便跑到香港,離家幾年,一直沒有與父母聯繫,也沒有人知道他住在哪裡。人海茫茫找人相當困難。相信父親對氣走兒子也有點後悔,全家福預留空間,正透露出那點悔意,可惜相片最後還是老樣子。
父子吵架不是甚麼深仇大恨的事,三哥知道父親病故的消息時,已是幾個月後的事了。他到澳門找我們,記不起他有沒有到父親的墳前拜祭了。但他卻負起照顧我們的責任,安排我和弟弟入學校讀書,於是我便到銀業小學當四年級的插班生,開始我在澳門的讀書生活。
(小城的陳年往事 · 八)
公 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