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 都是全新的人

每一天，我都用全新的眼光看這世界。走在山徑裡，安全感使然，我總是選擇相同的路。但不時，會被奇花異草吸走魂魄，去到全然陌生的空間。

我能想到童年時，聽到村裡老人說誰誰誰遇到奇怪的鳥，跟着鳥的步履去，累了小寐，醒來時已經半夜，他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座亂葬崗裡。好在我熟悉的山林都不太具有危險性，處處是前人留下的足跡。

每一天，我都重新認識這裡，一花一木，小孩、貓咪和小狗。我承認自己有親狗性，如果是動植物小孩什麼的，跟他們說話是比較容易的。但人類，總需要一些墊在陌生氛圍上的石頭，踩着，慢慢靠近：一首歌、一隻狗、彼此之間的認同、觀點的磨合（有時候要確定彼此之間願意溝通）、一個笑容（雖然有時我討厭自己的笑容）。如果現場有動物、讓對方表達內在抽象所繫的物件：他的店、他的手藝、媽媽的便當（我們童年時已經練習過，透過交換食物，來陳述家庭經驗，愛，或者有過的傷害）。

每一天都那麼新，不代表可以記憶盡失。我時常看着街上相遇的陌生長者，想起遠方的親人。有那麼一刻，幾乎就要落入懷舊的惆悵裡。即使喜歡每天都是新的，也不能對爸爸叨唸的往昔感到厭煩，那是他們那一代僅有的財富了。那些情感上的豐富，讓他滋養了許多孩子。孫子們津津有味地聽着，哈哈大笑，又繼續問個不停。我聽着他講了很多次的往事，本來不會笑了，但原來那有那麼多被遺失的細節，在孫子的回應下被一一補足。

記憶像水一樣，從爸爸的指縫中篩漏而下，掉了那麼多。沒想到，下方還有一雙那麼小的手在等。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