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 枝

只在一個尋常七月的周五傍晚，又如常地行過麗景灣藝術酒店，卻被門口滿堆樹枝勾住了目光。酒店正門的幾株大榕樹，全被刈除枝條，僅留下一截軀幹，腦海中不禁冒出“人彘”的模樣，着實嚇了我一跳。

天文台預報周末打風，列明掛出八號、九號、十號風球的機率。樹大招風，颱風前夕鋸掉繁枝，保住本元，留得樹頭枝幹在，不怕長不出新枝嫩葉。只是這般剪光枝條，我頗疑心有人借刀砍樹。不知年輪中最深的那道疤痕，榕樹明年還合不合得上？

我盯着那些殘枝敗葉發愣，原本鬱森的生命，頓時落入荒蕪境地，留給路人一片光禿景象。豈料樹頭聚集了許許多多的小黑點，定睛細看，乃是數以百計的雀鳥。牠們盤桓於斷枝殘椏間，還有一些站在旁邊電線桿上，望向一截光撻撻的榕樹頭，銳爪抓不到枝條，站立也不穩當，伴隨全身上下抖動的是徬徨無助，間或冒出幾聲絕望的哀鳴。

兩月前，本版作者店員丁〈鳥居〉一文寫到，“人的記憶明明比雀鳥好，可是候鳥對榕樹的記憶就肯定比人長久”。即便我時常眈天望地，但行經麗景灣藝術酒店二十多年，的確甚少留意門前那幾株大榕樹，更無關注那些棲身樹冠的雀鳥。如非碰巧在颱風天偶遇刈枝，我也不會發現該處還有群鳥以樹為巢。候鳥對榕樹的記憶確實長久，這種生命對生命的依戀，太過社會化的人類是不容易體察到的。如若記憶深刻而久遠，又怎好意思張開血盆大口呢？畢竟高踞食物鏈頂端，沒有吃掉世間所有生物已經相當仁慈了。

在人們看來，叢林法則或許相當殘酷，“大魚食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啃淤泥”。只是如今“叢林”被人刈去，再遇颱風直吹澳門，覆巢之下，於雀鳥又豈只是殘酷。

雲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