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 記錄歷史

參天大樹為何能屹立大地，風雨不倒？只因其根系龐大，深入大地；翩翩紙鳶為何能翱翔天際，乘風而起？只因其一線牽之，收放自如；中華文明為何能傲立東方，源遠流長？亦因其重視歷史，傳承不斷。

樹有根，人有初。基本上每個中國人都能告訴你他來自哪裡，他的家鄉有甚麼歷史故事，他的姓氏來源何處，出了哪些歷史名人，中華文明對歷史記錄的熟悉與重視可見一斑，也許，這就是其能成為全世界唯一無斷代從古傳承下來的原因之一吧。

記錄歷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歷史是文明的載體，它促進了文化的傳播、傳承、反思與進步，前人披荊斬棘以啓山林，創造了無數燦爛的成果，這些都需要歷史記錄下來，不然只會被漫漫黃沙所掩蓋，逐漸消失；歷史也維護了社會的公正，促使人們規範自己的行為，古往今來，多少人都希望能夠青史留名，不希望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與“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也令人扼腕不已；歷史對民族認同文明歸屬也功不可沒，正是同樣的生活經歷和歷史記憶，才使得人們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因此才更明確自己要往哪裡去，也就鑄就了中華文明始終趨向於統一的強大向心力。

對於個人而言，重視歷史記錄也能極大地提升自身文化修養以及看問題的廣度與深度。所謂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雖然時代不斷在變，社會在飛速進步，但幾千幾萬年來，人的身體硬件並沒有多少進化，為了個體生存及種族延續，其物質需求及精神追求總體而言其實變化不大。所以現代的事件總有一種歷史既視感，回溯既往，總能找到類似的情況，因而遇事就不會進退失據，反而遊刃有餘。“以銅為鑒，可正衣冠；以史為鑒，可知興替；以人為鑒，可明得失”，誠為千古名言。

有人才會有歷史，才會有記錄。歷史記錄的不僅僅是影響時代的大事件，不僅僅是王侯將相，還可以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還可以是販夫走卒。所謂“風起於青萍之末”，小事件、微末人物也能改變歷史，只要他處在關鍵的節點上，“雞鳴狗盜”也有其用，這樣的歷史事件太多了，陽春白雪固然高雅絕倫，下里巴人也同樣精彩紛呈。記錄得最全最早的當首推《史記》，各本紀、世家裡大人物指點江山，也有列傳內諸子百家縱橫天下，還有刺客、商賈、佞幸、酷吏、滑稽等各自演繹，寫下了一篇篇精彩的故事，道盡了世間百態。小人物的經歷也為歷史記錄提供了更多的細節，讓人能更深入地體會其當世的社會風采。考據敦煌懸泉置的嗇夫所記錄的迎來送往，我們得以細緻描繪絲綢之路的繁華；讀楚地黑夫和驚寫給兄長衷的家書，我們得以進一步認識秦代兵役制度和人文風貌；看居延漢簡中的九九乘法表，和現在無甚差別，不由想起小時背誦時經歷，原來古人也是一樣；更不用提流傳千古的《清明上河圖》，一圖盡覽市井繁華。大文豪也好，小人物也罷，都能成為歷史的記錄者。

那我們該如何記錄歷史呢。

歷史記錄首在真實，其次才是文學修飾，不需辭藻華麗，但求條理清晰。“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秉筆直書源於記錄者內心的真誠與對歷史的尊重，不容青史盡成灰。歷史不可任意打扮，雖說勝者書寫歷史，但一時地肆意篡改終究抵不過悠悠眾口，定會為時光所修正。同一時期的歷史事件，從不同的角度來記錄陳述，總能在一定程度上來還原真實，而且，每個人都從自己的視角來記錄事實，評價與闡述自己的觀點，只會讓事情更為清晰，如果記錄與證據足夠多，所謂的“羅生門”應該會大為減少。人人都能正視歷史，珍視記錄，真實方能永存。

記錄歷史的載體也不一定非得是書籍文字，圖畫、物件等任意創作均可，尤其是在現代社會，互聯網發達，相片、錄音、視頻記錄會更為生動且豐富，不過這些還只能算是原始檔案，如果能按記錄者的角度和思路，加以整理分類，甚至有一些點評或感悟，會更有利於記錄和傳播，就像給照片加標籤一樣，會更容易被檢索。隨着人工智能的發展，畫面識別技術的進步，記錄的管理和分類應該會越來越方便。但是，互聯網裡面的記錄泥沙俱下，良莠不齊，還需要進一步的鑑別和篩選，方能為人所用，工具的進步和信息的發達更考驗記錄者對真實的堅持。但不管怎麼樣，隨手記錄下身邊發生的事情、此刻的心情與感受，不僅記錄了時代也有助於自身的成長，這是一個好習慣。

對於澳門而言，近些年記錄歷史也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重視。筆者之前有幸參加了澳門基金會舉辦的“只有文藝家——致敬澳門文藝家”系列活動，訪問了部分澳門文藝家並為其撰寫人生故事，各位文藝家的經歷多姿多彩，值得後來者學習，筆者也算是做了一回記錄者，希望類似活動越來越多，不僅僅是文藝家，還有社會各階層的人士，相信都有非常精彩的故事可書寫；說到此，也必須提到“澳門記憶”這項澳門基金會推進的大型文化保育工程，其蒐集和梳理澳門從古至今散落的各類歷史文化資料，再加以整合及數碼化，永續保存，通過建立一個網上互動多媒體資料庫，達至分享集體回憶、推動大眾參與、啟發思考研究、推廣澳門形象的目的，可謂澳門文化的百科全書；另外還有“澳門口述歷史協會”致力於推進口述歷史資料的採集、編輯和研究工作，並通過對民間私家著述和公私文書資料的收集和整理，促進澳門歷史研究的發展，提升澳門的文化形象；還有各種歷史知識競賽等也吸引了大眾對歷史記錄的興趣。雖然有諸多的進步，但歷史記錄的教育及推廣還有進步空間，可適當增加澳門歷史的教育比例；另外，歷史記錄以前還是有所欠缺的，尤其是澳葡時代，歷史記錄以葡人的視角為主，華人的歷史記錄少之又少，今日坊間只知亞馬留，幾人尚記得沈志亮？

我們每個人都是歷史的表現者與記錄者。尚記得橫渠四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應該是我們記錄歷史的初衷與價值所在。我們記錄歷史，我們也將為歷史所記錄。

楊 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