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讀張愛玲

當年讀張愛玲的小說，只懂得囫圇吞棗，看故事情節，只覺得沉重與蒼凉。近日，再讀張愛玲的作品，體會她對人性的洞察、世情的觀察入木三分，故有了《金鎖記》曹七巧在金錢和情感中的掙扎，有了《傾城之戀》亂世中的人生百態，有了《天才夢》中“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還有在《紅玫瑰與白玫瑰》裡“每個男人的心中既有朵紅玫瑰也有朵白玫瑰”等等對人生精闢的見解，她的著作可以說是對那個時代人生的概括。

在一篇篇精彩絕倫的小說裡，她很到位地描述了多少位女性的心路，很理性地把生活的殘酷一一擺在了讀者的面前，準確預測了各色人物的命運。在書中，她是理性的，然而，在生活中她又如此的“糊塗”，明知胡蘭成愛不得，不值得愛，她仍赴湯蹈火，把自己徹底奉獻。愛他、呵護他、為他辯護，甚至在他經濟困難，還把自己手頭僅有的錢——剛收到的稿費，寄給他濟困。

不要說張愛玲寫書與對待活生生現實的態度反差巨大，其實很多女作家都是一樣，悟性極高，下筆時，能把自己對生活對人性對現實的觀察一一陳現，很冷靜很精闢，但在對待自己的感情，很多時候糊裡糊塗地陷進去，或者說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總是幻想着自己遭遇的會是例外，自己會得到與眾不同的結局。她們一邊寫着人生的劇本，安排着別人的命運，一邊是不知不覺地揭示自己命運的走向，只不過她們一直不肯承認，不敢承認，其實潛意識已透徹地理解這個方向，可她們害怕戳破了泡沫，夢醒了，滿地狼藉，所以寧願做着白日夢，騙得了自己一天是一天，延遲痛苦的來臨。

再讀張愛玲，讓我徒增惆悵，再回眸，自己是否也在寫作與現實的割裂中撕扯着？過往終究是煙雨一場，濕了心，乾了淚。筆如椽，重千斤，再前行，百年後無我也無他。

鄭玉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