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豪劣紳無法無天 情賊義俠亦莊亦諧

令狐昭

光藝製片公司三寶陳文、謝賢、嘉玲在一九六一年合組兄弟電影製片公司，完成了創業作《山盟海誓》（一九六一年）之後，便積極調整製作方針，轉向拍攝武俠片。陳文導演的《神偷情賊》（上、下集，一九六二年），可說是《胭脂賊》（一九六二年）的武俠版，也是謝賢顛覆其“情賊”銀幕形象①之作。謝賢監製的《怪俠燕子飛》（一九六三年）②續走風趣幽默、緊張奇情路線，並特意安排自己與吳回這對《七重天》（一九五六年）時期的砂煲兄弟，繼愛情喜劇《春到人間》（一九六三年）後再次聚首。影片講述在崑崙山學藝歸來的王家禮（謝賢飾），白天是個文弱書生，夜間化身蒙面俠士，救助被土豪周祖基（石堅飾）和貪官田知縣（周吉飾）壓迫的鄉民。這個除惡打貪的故事，就像龍圖的《怪俠金絲貓》（一九六一年）、胡鵬的《大俠金葫蘆》（一九六三年）和陳皮的《妙賊》（一九六三年）等歌唱武俠片，靈感來自馬雲天空小說的俠盜題材；而片中的四個燕子飛與《奪魂旗》（上、下集，一九六三年）的三個奪魂旗，可謂互相輝映。

《怪俠燕子飛》成功透過光藝影星謝賢、江雪的生旦配搭和現代氣息，煥發清新感覺。導演吳回不僅有如馮志剛的《奪魂旗》般捨棄歌唱模式，甚至一反過去同類影片時常由任劍輝擔演蒙面怪俠的慣例，在敘事上和選角上皆謀求突破。這部自稱為諧趣武俠片的作品，無形中讓謝賢成為任劍輝式義俠角色的接班人，還撮合了唐佳與劉家良兩位年輕武術指導。縱使唐、劉尚欠火候，卻能夠為武術根基尚淺的謝賢和江雪，設計出別開生面、賞心悅目的武打動作。江雪臨急拜邵漢生、陳天龍、唐佳為師學藝，由於缺乏實戰經驗，有時表現難免顯得生硬，揮劍或踢擊，力度與美感不足；唐、劉將計就計，凡是需要她背向鏡頭出手或翻筋斗等高難度動作，均安排替身演員處理，藉此提升武場品質。片末混戰一場，身手靈活矯捷的石堅，用三節棍與手持單劍的謝賢對打，過程驚險；反而吳回用棍跟兩個反派爪牙交手時，談笑間便把對方打得落花流水，壞人總是錯手打中自己人，如此看似兒戲又殺傷力不大的對拆，巧妙地結合了舞台傳統與默片趣味。

類似的亦莊亦諧武打風格和雜技式諧趣功夫，早見於胡鵬電影《黃飛鴻喋血龍母廟》（一九五六年）的兩場大群鬥，當中有不少節奏明快、令人捧腹的畫面，尤其是關德興一邊坐在椅子上閃避攻擊、一邊用頭撞向對手腹部、然後站起來奪棍扑頭，連串動作，使觀眾見識到不怒而威的黃師傅，對付惡霸爪牙，一招一式都可以很鬼馬、很卡通化。其實戲內戲外，一些土豪劣紳老是仗勢欺人，無法無天，令百姓難以安居樂業。無怪乎數年後，峨嵋影片公司出品的《劍姑七友傳》（一九六二年），仍舊以義士收拾惡人為題；導演李化為了炮製搞笑場面，淡化暴力色彩，致使梁醒波、譚蘭卿、鄭君綿等各懷絕技的市井英雄，在兩場群戰裡都滑稽無比。其時就算是神怪武俠片《白骨陰陽劍》（一至二集，一九六二年），同樣由嚴懲惡霸、伸張正義的橋段展開；八個月後才上映的《白骨陰陽劍》（三至四集，一九六三年）③，保留了原有的基調和脈絡，例如第四集裡，群俠往惡魔山途中，先後教訓了山林強盜、神棍騙子、惡人淫賊，跟第一集首尾呼應。

相較於首兩集，凌雲減少了動畫特效，讓武術指導韓英傑④更注重拳腳較量和群鬥場面，後者不負所望，改良了舞台式動作，營造了別出心裁的高潮對決畫面。正如于素秋獨闖骷髏陣，由始至終，刺激過癮；緊接着的十二行屍陣大戰十二骷髏兵，則是創意與詼諧兼具。韓英傑跳出舊有的武場框架，編排出亂中有序的“集體舞蹈”，兩種鬼魅跨界交鋒，群魔亂舞，喜感不絕。凌雲繼承了楊工良那種精於混合各種材料的本領，既在仙妖神魔領域中締造奇蹟，亦證明了諧趣動作並非只適用於整治地方惡勢力。至於木魅和天池毒龍兩大巨獸決鬥一幕，似乎參考了《金剛決戰哥斯拉》（一九六二年）之類的外國電影；然而這條會噴火的巨龍，猶如中華文化傳統中的龍形生物，跟楊工良的《仙笛神龍》（上、下集，一九六一年）的火焰山地龍，或凌雲前作《魔鏡神珠》（上、下集，一九六二年）的北蒼山火龍的恐龍式或哥斯拉式形態，相去甚遠。事後看來，怪獸片元素的引入以及跟北派功架的融合⑤，讓武俠片的決戰場口，愈來愈怪誕詭異、匪夷所思。

（粵藝武俠片的前世今生 · 四十七）

註釋：

①光藝把謝賢塑造成風流倜儻、偷心又偷金的“情賊”，形象深入民心。望雲執導的《情賊》（一九五八年）、陳文執導的《蜜月驚魂》（一九六〇年）和《胭脂賊》，都是這種角色的代表作。

②該片榮登一九六三年七月份的粵語武俠片票房桂冠。上半年度能與之匹敵者，只有楊工良的《黑蜈蚣》（一九六三年）。

③編劇一職由司徒安換作嚴望。

④于占元的女婿，于素秋的姐夫。

⑤正如木魅與天池毒龍決戰時，羽佳舞動雙劍，功架盡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