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的思考
澳門回歸祖國廿五年來，各項事業取得長足進步。雖然仍存在着方方面面的問題，但最為突出的矛盾仍是經濟如何實現多元發展，其他問題相對而言都較易解決。為推動產業多元化，近年來雖已付出諸多努力並取得一定成果，不過同預期目標相比仍有較大差距，其核心在於以博彩業為參照的總量與比例問題。此外，橫琴的開發建設雖初心是為了澳門經濟的適度多元發展，然而在實踐過程中也遇到了諸多挑戰。對這個歷久彌新卻仍未破局的新一屆澳門特區政府首要任務，筆者謹提出以下幾點初步思考。
一、轉變觀念 登高望遠 精準定位
長久以來，在相當一部分人的慣有思維中仍認為國家應支持澳門發展，定期應給予“禮包”關懷。但如果澳門的發展對國家總體發展沒有意義和作用的話，其長遠發展將難以持續，正如香港的發展離不開中國的改革開放，同時香港也為中國的現代化建設做出了巨大貢獻，可以說是香港抓住了歷史機遇。習近平主席在澳門回歸廿五周年視察期間所發表的系列講話中，反覆強調澳門要深度對接國家發展戰略，加快融入國家發展大局，在構建新發展格局中更好扮演橋樑角色。澳門對此要深入反思和增強主動作為的緊迫感，認真研究自身在國家發展大局中所能起到的作用，重點是國家所需、澳門所長及所能，不能把融入國家發展大局片面地理解成依靠國家所給予的特殊優惠政策到內地去“求財”。
中央給予澳門的定位是“一中心、一平台、一基地”，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符合澳門實際情況的，也是澳門在國家發展大局中能夠發揮作用之處。因此澳門的產業發展要緊緊圍繞“世界旅遊休閒中心”、“中國與葡語國家商貿合作服務平台”、“以中華傳統文化為主流、多元文化共存的交流合作基地”來展開，這既是澳門的現實特色，更是未來的發展方向與目標，與國家推進新一輪深化改革、擴大開放，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等“國之大者”密切相關。立足這一精準定位，健全在國家對外開放中更好發揮作用的機制，將使澳門在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強國建設、民族復興的新時代新征程中找到自身的價值所在，從而打造和提升核心競爭力，實現可持續發展。
二、聚焦重點，四大產業與三大定位緊密結合。
澳門自提出經濟適度多元發展目標以來，一直在積極探索具體產業的發展方向。歷屆政府根據形勢變化都對內容及側重有所調整，最新的提法是高新技術、現代金融、以中醫藥研發製造為主的大健康、會展商貿及文創體育。但是，四大產業各自都涵蓋廣泛，澳門包括連同橫琴這樣一個微型經濟體不可能面面俱到和全產業鏈發展，必須分析其中的細分市場，找準着力點。
此外，近年來雖然圍繞四大產業展開了諸多討論和實踐，但似乎對於為何選擇這四大產業的闡述並不充分。在制定發展戰略和論證投資項目時，必須進行形勢判斷、優劣勢SWOT分析，研究其必要性、可行性、風險性、支撐條件及實施路徑等。所以，應該投入精力對四大產業做進一步全面、深入的可研，剖析為何選擇、聚焦哪些重點和細分領域、如何推進等問題，以凝聚共識、明確方向，少走彎路。當然首先聲明的是，筆者並非主張要改變四大產業的方向。不恰當地講，某種程度上澳門做什麼多元產業都是一張白紙，關鍵在於要盡可能地與自身的比較優勢、資源稟賦、現有產業基礎、人力資源狀況相契合。既然已確定了四大產業，就應該堅定不移地推進，過程中根據實踐進行優化調整，最終有一個或兩個產業培育起來了就是有成效的。國家為鼓勵企業搞科研和創新，提倡“就是證明此路不通也是成功”。前提是要做好深入細緻地調查研究和論證，分析好發展這些產業的有利條件和不利條件，取長補短，有的放矢。
另外就是必須與三大定位緊密融合，要深入研究中醫藥大健康如何利用“一基地”的優勢，服務於“一平台”的打造，並通過“一中心”建設來更好地傳播和弘揚這一中華民族的瑰寶，讓外國人通過親身體驗逐漸接受中醫、中藥文化，而非僅僅寄希望於透過“澳門製造”、“澳門監造”的政策開口到中國內地市場去分一杯羹。要思考金融業和會展商貿業如何更好地推動中葡平台建設，以及高新技術產業在研發製造和場景應用方面如何在澳門發揮更大作用，特別是應與世界旅遊休閒中心建設，以及中醫藥和大健康產業的發展有機結合，避免盲目跟風、隨波逐流。
三、着力打造一批標誌性、有帶動效應的工程和項目。
每次在參與有關澳門經濟適度多元話題的討論時，筆者總是會想起習近平主席在澳門回歸二十周年視察時的講話，其中已經為我們給出了答案或路徑。他指出，要圍繞“一中心、一平台、一基地”的目標定位，堅持規劃先行，注重統籌協調，有序推進各項部署。要結合澳門實際，在科學論證基礎上，選準經濟適度多元的主攻方向和相關重大項目，從政策、人力、財力等方面多管齊下，聚力攻堅。如今，“三大定位”的主攻方向已經明確，關鍵在於缺少“相關重大項目”，包括為促進重大項目落地、實施所需的配套政策、領軍人物和資本投入。所以習近平主席在澳門回歸廿五周年的講話中再次強調要“瞄準重點領域，推動特色產業發展形成規模，打造一批標誌性、有帶動效應的工程和項目”。
聚焦到具體產業上，要完善產業發展規劃，加大政策支持和資金投入力度，形成短中長期的發展策略，畢竟不可能每個都一蹴而就，要有短期能立竿見影的，中期有投資回報的，也要有長期久久為功的。
1.目前短期可以見效的是“會議展覽和文創體育”，特別是展覽業。
澳門憑藉其完善的酒店硬體設施，在舉辦各類會議、論壇方面具有一定的競爭力，“最佳亞洲會議城市”的稱號名副其實。但單純的“會議”產業鏈條較短，大多局限在酒店單一場所，且流動性大，受益的企業和行業相對較少。展覽特別是專業展覽的帶動力強，產業鏈長，更適合作為澳門轉型發展的重點考慮，可供借鑒的成功案例是拉斯維加斯，從博彩業轉型到會展以及演藝體育等休閒產業，已基本擺脫了對博彩業的依賴。首先應扶持澳門現有的專業品牌展會做強做優做大，特別是提高其國際化程度。還可以爭取中央及各部委的支持，將一些國家級大型專業展會落戶澳門舉辦。面對城市間的激烈競爭，澳門的會展產業應依託其國際化平台優勢，定位於服務國家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促進中外交流的國際化發展之路。
現存在的制約因素是場地資源不足，澳門只有金光會展中心一個過萬平方米的展覽場所，且設置在博彩度假村內，有必要新建一個獨立並配套酒店等完備設施的專業展館。雖然這方面的爭論一直存在，但問題就如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試想澳門當年如果沒有金光會展的落成，會展業很難達到今天的規模。澳門還需要增加商務型酒店的數量，不久前推出的針對琴澳旅遊團的“團進團出”多次往返政策可以適當彌補這一短板，至少理論上能夠實現澳門辦展、橫琴居住，也體現了橫琴支持澳門發展的作用。如果每個月在澳門都有一到兩個大型的國際化專業展覽、體育賽事、節慶活動，真正打造成為“美食之都”、“文化之都”、“盛事之都”、“會展之城”，酒店、餐飲、物流、零售、廣告、文創、設計、演藝，乃至娛樂等行業都將得到拉動，這些領域也都是澳門中小企業能夠參與和受益的，同時極大地改善澳門的城市形象，吸引更多的國際客人、商務客人到訪澳門，使大家切身體會到澳門雖有博彩，但更加多彩。
2.中期的“金融”應圍繞中葡平台建設展開
中國與葡語國家的貿易額已達到每年2,200億美元以上，且仍處增長趨勢。但這其中通過澳門平台實現的很少，造成很多人對“中葡平台”的實質作用產生質疑。應該說，確定這個定位是有其道理的，關鍵是從哪個角度來看和發揮作用。葡語國家的投資與貿易機會很多，與中國的互補性很強，但營商環境仍需完善，法律和稅務複雜，包括語言交流障礙，使很多中國企業投資葡語國家都交了大量“學費”。澳門的法律制度體系源自葡萄牙，使用葡文處理法律事務是澳門的特色與特長，這方面的資源和人才可為中國內地企業投資葡語國家提供法律及語言方面的服務與培訓，澳門科技大學已開始定向為中國中車開辦葡語學習班。
澳門政府及民間資本可以參與到國家及央企主導的對葡語國家的大型投資項目上，提供金融支援，並派人參與經營管理，既獲得穩定長期的回報，也為澳門培養高素質的國際化經營管理人才，同時支援了國家的“一帶一路”建設。除一般商品貿易外，中國與葡語國家在影視、出版、體育、會展、金融等服務貿易方面的合作與人文交流潛力巨大，包括推動人民幣結算及國際化，澳門在這些方面有很多特殊優勢可以挖掘和利用。
四、長期的高新技術可重點結合智慧城市建設，利用好澳門的大學資源。
澳門有條件建設成為全世界最為智慧科技、環境優美、節能環保、舒適便捷的城市之一，從而創造巨大的高新技術場景應用和城市更新改造及美化等投資需求，真正符合“世界旅遊休閒中心”的定位與標準，並促進科技研發及相關成果轉化，吸引和容納更多的客人到訪，其投入也必將得到更大的回報。
關於澳門的大學教育，近幾年也引發了政府是否應推動教育產業發展的話題。但更值得研究和重視的，是為什麼澳門的大學能夠在回歸以後得到迅速發展？似乎政府事先並沒有明確地提出這方面的規劃，並且因為特殊行業的存在，澳門可能還會被視為最不適宜開展教育相關產業的地方。全面深入總結好借助“橫琴空間”發展起來的“澳大模式”和在“澳門本土”異軍突起的“澳科大模式”這兩個成功案例，綜合分析其中所蘊含的宏觀政治經濟環境把握、政策空間利用、特別行政區制度優勢發揮，以及企業家精神的弘揚等因素，對澳門制定政策、培育產業將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很多情況下，與其苦苦向外求索，還不如好好內省發掘，習近平主席講話中提到的“建設高效、有為的服務型政府，激發社會蘊藏的巨大活力和發展潛力”，可以說意味深長。
由此還可進一步引伸到關注橫琴截至目前最為成功的產業投資項目──長隆海洋王國，作為全球最大的海洋主題公園，二○一九年吸引了1,173.6萬名遊客，位列世界主題公園第八、中國主題公園第一。建設橫琴新區的初心是為澳門產業多元發展創造條件，為此橫琴也提出了與澳門四大產業相銜接的產業方向，並特別強調發展過程中澳門元素的參與。但是澳門的現有強勢產業無法延伸到橫琴，多元產業尚在培育摸索之中，實事求是講，要實現“吸引更多澳門居民到橫琴生活和工作”的良好願望並不容易。並非澳門人貪圖安逸或者嫌路遠不方便，而是並非澳門所長，難有用武之地。澳門的博彩旅遊業在全世界最具競爭力，是全球擁有最多五星級酒店的城市，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定為“創意城市美食之都”，服務業是澳門的“金名片”，也是澳門人的所長。因此，在橫琴引進更多類似長隆的國際頂尖主題公園項目，形成集聚效應，把國家給予的“國際休閒旅遊島”定位做實也許更符合客觀實際，更能讓澳門具有競爭優勢的酒店、餐飲等各類服務業人才找到發揮的舞台和促進琴澳一體化發展。當前到訪澳門的客人當中不少採取的是“港澳聯遊”方式，橫琴的旅遊元素豐富以後，未來將有可能使“澳琴聯遊”成為趨勢，從而實現深度融合發展。社會事業要講公平“補短板”，產業促進要講效率“鍛長板”。
五、銳意進取 海納百川 務實推動
在具體實施方面，可以考慮先從當下可以做到的幾個方面着手：
一是強化中資企業在澳門經濟多元化發展中的引領作用。鼓勵並支持有實力的澳門中資企業加大對多元產業項目的投資力度，充分發揮其示範帶動作用。中資企業作為澳門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深諳本地市場環境，而且能夠更好地對接中央政策與澳門實際需求，同時積極履行社會責任，為澳門經濟的適度多元發展貢獻力量。
二是優化政策環境，吸引總部企業落戶澳門及橫琴。應出台更具吸引力的專項政策，鼓勵國內外知名企業將總部、二級或區域總部設立在澳門及橫琴，特別是爭取國家支持，引導央企或大型國企的總部實體遷入橫琴。要確保這些總部不僅僅是形式上的結算平台，而是能夠實質性帶動當地經濟發展的實體機構。近幾年不少央企總部響應國家號召從北京遷到雄安、上海、深圳，甚至贛州等地，橫琴應積極爭取。如果字節跳動國際電商總部以及希音、小紅書等大型電商企業未能落戶橫琴，琴澳發展跨境電商產業也只能是一句空話。
三是高效利用並嚴格監管博彩承批公司的非博彩項目投資。對於博彩企業承諾的千億級非博彩項目投資，需建立科學合理的使用機制和嚴格的監管體系，確保資金的有效利用和項目的成功實施。要防止博彩企業僅出於對自身博彩業務的拉動考量來選擇項目，導致背離初衷及投資效果不佳。同時，應充分認識到術業有專攻，博彩企業在其主業領域之外具有局限性，投入大量精力發展“非主業”從主觀上未必具有積極性，如為完成“考核指標”盲目投入則會造成資源極大浪費。所以，政府應明確對該“千億”資金的使用規範和監管要求，建立健全有各方面專家和業內人士參與的項目評審機制，確保投資的有效性和可持續性。
四是深化人才引進戰略。在人才引進工作中除關注澳門緊缺且急需的各類專業人才外，還應特別重視中資機構和高校教師隊伍中的高素質外地僱員。通過設定合理的條件和標準，比如已在澳門工作的年限、工作經歷和工作業績，如獲批准需在澳門或橫琴新街坊購置房產等。吸引並留住這批熟悉澳門情況、留在澳門長期發展意願更強的優秀人才，包括選派此類人員到橫琴深合區工作，利用他們更了解兩地文化和思維方式、行為方式的優勢，促進溝通與協作，為跨域治理這一重大制度創新實踐提供有力支撐。
澳門會議展覽業協會會長
澳門文化推廣協會會長
宋曉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