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生死(上)
尼修斯
十多年前開始搞兒童劇,四處取經,前輩提醒兒童劇有一禁忌:不要講“死”。有次去看香港大細路劇團的《親親廿四孝》,將民間家傳戶曉的《二十四孝》詩選,以高速方法用演員技巧有趣呈現,當中不少故事例如《負米養親》、《賣身葬父》、《哭竹生筍》等皆有提及父母身亡,說了不到一半的故事,便聽到有小孩子天真地問:“爸爸又死咗?”、“爸爸,點解爸爸會死?”、“爸爸,咁你幾時死?”家長有點不知所措。原來前輩提及的禁忌,並非不能提生死,而是不能讓家長不知如何回答小孩,生死是個大命題,要說得清楚,的確不容易。《親親廿四孝》的製作挺聰明,上半部分是演出,下半部分是和小朋友及家長交流,談及愛,也輕輕小心地觸及生死,讓家長在回家路上有方法跟孩子溝通。
“死”曾是我在製作兒童劇時潛意識迴避的話題,後來看過日本一些以廣島原爆家破人亡為題材的兒童劇,也看過英國給小學生看的莎士比亞名劇,謀朝篡位,死傷無數,似無忌諱,是否中國人特別不想談這個問題呢?
近來連續兩星期看了兩個親子劇的演出:大老鼠兒童戲劇團的《做媽媽》及滾動傀儡另類劇場的《蟲蟲的倉鼠》,竟然不約而同地直視死亡,以這個沉重的話題為主題。
《做媽媽》在宣傳上定義為“生命治癒劇場”,是大老鼠兒童劇團的另一條創作路線,聽名字已知道非一般人心目中唱歌跳舞歡笑滿場的兒童劇。原劇本是由英國劇作家Chris Cooper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家庭故事,故事中原是一家三口,媽媽驟然離世,父女相依為命,女兒變得沉默不語,爸爸在傷痛中又要努力開解和照顧女兒。某天,女兒突然說要用紙箱做一個“媽媽”,父親覺得有點奇怪,但也和女兒一起,從家中雜物找出不同紙箱做了一個媽媽/妻子。原以為只是造個紙箱公仔,放在家中以解思愁,女兒和紙箱媽媽一起吃飯,陪自己睡覺、讀書、玩遊戲,甚至帶到超級市場一起購物,爸爸一直陪伴女兒,希望這方法能令女兒慢慢走出傷痛。但最後女兒要求父親和“媽媽”一起出席學校家長會,並向全校介紹她的“媽媽”,父親不禁猶豫其他人會怎樣看他倆。故事採取一個半開放的結尾,父親最終參加了家長會,並在過程中面對自己的矛盾與傷痛,和女兒牽手踏上新的生命旅程,讓人細思愛與陪伴的重要。戲的結尾,女兒把“媽媽”帶上台向同學介紹,當觀眾以為一定有很長很感人的獨白時,但說了沒多久,女兒表示“媽媽”有話要對自己說,便和“媽媽”耳語起來,之後並沒有告訴觀眾說了甚麼。謝幕時,演員請觀眾猜究竟說了甚麼,寫在紙條,貼到門外的裝飾板上。我看到這些猜想,不少反映了觀眾的渴望和對愛的希冀,十分溫暖。《做媽媽》的情緒醞釀、傷痛掙扎更多的落在飾演父親的Ivan身上,他的沉重演繹,讓我覺得這是個給大人看的戲。用物偶代替某人,對小朋友來說並不是奇怪的事,在我們還是孩提時,也有把物件當作是自己所愛之人的舉動吧。《做媽媽》在燈光和佈景的處理上都十分簡約,很平和甚至有點低沉地説故事,而滾動傀儡的《蟲蟲的倉鼠》則截然不同,採用了多種不同的表現形式,包括現代偶、戲偶影院、沉浸式音響技術OTTOsonics、影像投影等,以探索生死、成長、失落的主題,甚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