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中的那些自身經歷
——觀澳門紀錄片競賽暨展覽
時隔兩年,二〇二四年十月期間,由本地一個藝術文化團體“閒人公社”主辦的“第二屆澳門紀錄片競賽暨展覽”,經過歷時數月的徵集、評選會議和籌備,選出了五部題材和風格各異的作品,分別是記錄取卵過程的《卵子與它們的產地》、取材於舞者自身受創經歷的《海坐下來時沒有風》、聚焦於〇〇後踏上社會的《零 · 聲》、分析民間宗教亡魂意象的《假如衪們是真的》,以及講述女性移民的澳門故事《議事亭前地的媽媽》。
入圍作品的公開放映期間,筆者觀看了其中幾齣紀錄片。記錄的形式千百種。作為為數不太多的其中一名觀眾,便也嘗試以文字記錄的方式,留下關於當中兩齣紀錄片的一些個人觀影感受和一點思考。
不曾認真計算,或從未思考過,原來女人平均一生排出的卵子約有四百顆。而那些沒被受精的卵子,是女性每月一次生理期的煩擾,還是另一些無法生育的人對養育一個新生命的希望?由何煒彤執導的《卵子與它們的產地》,全程記錄了身在台灣留學的導演本人在因緣際會之下,決定捐卵的整個“療程”。導演在片中更笑着向她的友人強調她不是在“賣卵”(即使有人會在鏡頭背後坦白說“賣卵”,看畢此片也會叫人嘆謂,那也真是有血有淚的“血淚錢”呢)。儘管整體拍攝的美感欠奉(一些自拍畫面的呈現確實頗像Vlog或YouTube片,幸好後來導演有所意識並作出調整),然而寫實、隨意、粗糙的鏡頭,某程度上更貼合並反映了主人翁(導演)的真實生活感。
《卵子與它們的產地》節奏明快,導演是個大情大性的澳門女生,哭時大哭,笑時大笑,隔着熒幕也不難被她的高能量情緒感染。明明片中有大量打針的近鏡,卻因導演本人爽朗的笑聲,讓人感到那些肉體上的痛楚彷彿也是活潑的。片尾那封“給未來兒子的信”則有一份意想不到的温馨感,亦貫徹導演的真情流露。
“只要有一次成功受孕的記錄,便不可以再捐卵了。”看到此處凸顯台灣相關制度的相對嚴謹與成熟度時——預防因匿名捐卵或捐精而造成日後可能的近親繁殖,便不期然想到最近在Netflix看過叫人咋舌的《千子之父:捐精狂奇案》紀錄片。一人的狂妄行徑衝擊荷蘭、甚至海外相關法規的漏洞,同時亦不禁慨嘆︰相比之下,女性身體的生育成本和代價確是遠高於男性。那邊廂台灣盛行捐卵的風氣行之有年,這邊廂澳門捐卵或捐精這回事則甚少被談及或報道,印象中只粗淺地知道醫院有凍卵、凍精的服務。撰寫此文期間找查資料時方留意到,第14/2023號法律《醫學輔助生殖技術》才於二〇二四年二月十一日起生效,該法律規範了在澳門使用醫學輔助生殖技術的規定。從不太多的新聞資訊中看到,當中着墨側重於接受方/受孕方,而非捐助方。看來澳門這方面還處於起步階段吧。
普遍而言,紀錄片的其中一個吸引之處在於,即使這一影片只聚焦在“個人經歷”,因其真實性的特質,無論導演有沒有意作更深入的探討,也能較易引申出“牽涉個人以外的社會性”,而被觀眾思考一些社會上較少被注意的現象。
同樣是女性導演對焦自身經歷的一部紀錄片《海坐下來時沒有風》,導演葉奕蕾是曾經的舞者,因一次突發的意外,翻開了深埋於身體二十多年的傷痕。醫院相關的鏡頭是寫實的;而演出、排練、回憶等片段的呈現則是偏詩意的。“碎片化的重疊鏡頭”是這齣紀錄片的一大風格,正如導演在片中曾自述:“回頭看來,很多事都是重複的。”《海坐下來時沒有風》彷彿是導演在悼念自己曾是一名舞者的一首輓歌,因深愛而哀傷,一個個虛化的畫面如曼妙的舞姿互相交織、交融,既輕又重。片名《海坐下來時沒有風》透露其潛台詞:追風的舞者。更進一步的推斷,那便可能是舞者肢體及內在靈魂的流動與“風”的關係吧。而今天,已退休多年的這位舞者,以流動的影像代替身體,為自己的故事編了一場帶有詩意的影像藝術舞蹈,一如它的英文片名——《As I Imagine My Body Moving》。
王慧詩
(圖片來源:閒人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