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一(下)
尼修斯
隨着Nicky的語音落下,演員再次揭開帳幔入場,跟我聊起我想告別的物件,這裡就稱呼它做“告別物”吧。我帶來的是一瓶藥丸,它放在床邊,定期換新已有十多年,每天見到,卻鮮有吞服——不是我不需要,而是它沒法解我長久之苦。它像是一夜情,短暫興奮過後,仍是無限寂寞頹唐。
演員把它擬人化,談起我和她的關係、為甚麼要和她告別、告別前有甚麼話要跟她說等等,之後演員邀請我和告別物看一場“演出”:場內所有帳幔揭起,每個帳幔內的演員步出,用合誦、吟詩、音樂等方式將《集物談》的主題詩化。演出雖美,但對於帳幔內的我,卻如霧中看花,沒法產生聯繫,可能是之前聊天所生的浮想仍縈繞腦海,“演出”反而變得無關痛癢。
帳幔再次落下,演員進來,手握一封信,説是告別物寫給我的,並把內容娓娓道來。憑着之前聊天的三言兩語,劇組很厲害地把它們編織出一封深情的信件,內有人生的釋懷放下,也有鼓勵前行,像是告別物為我開了一張心理療癒的良方。不過遺憾的是,我選擇告別物時,由於房間堆積可以丟棄的東西實在太多,我沒有深思熟慮,隨手拿來,和她的感情是這麼近那麼遠,因此感受不深。這一點構成了演出和觀眾之間的前設關係:你越重視這件告別物,演出便會越加感人。
演出到了尾聲,我可以選擇把告別物放進精巧的袋子中,並自由擺放在表演場中任何角落,也可以選擇不和她告別,和她牽手離開繼續人生之路。我,是義無反顧地和她說了再見。
後來和認識的觀眾談起,有像我一樣沒有太大的感覺,但有些在聊天時已淚流滿面,有人最後決定不和物件道別,甚至有人回家途中,突有感觸,跑回劇場把物件索回。
雖然自己感受不深,但卻挺喜歡這個演出,很溫柔,很美,每一步每個細節,都看到製作人的細心巧思,甚至觀眾面對哪個演員,都經細心挑選。我是劇場老鬼,入場前看到演員名單,當中大部分的是平時嘻嘻哈哈的熟人,的確有點擔心如何正經八百地深情交流,但巧妙的是來應接的演員,是相對認識不深、最年輕的一位,解除了尷尬的疑慮。每場演出只能容納五位觀眾,入場感到奢侈而受寵,形式非主流,但演出流動着的是真正融入生命的情緒,為我們的生命提供了一段時光,讓人用另一種角度去看那些似乎已遺忘的物件,這些物件承載着的原來是自己,而只要你肯靜下來去看,便會發覺世界原來不一樣。嚴格來說,這並不是宣傳上所說的一對一的演出,但換個角度去想,“一對一”指的可以是觀眾和告別物,其他所有的都只是配角和佈景,你和她才是真正的主角。
後記:重看這篇文章,發覺描述告別物,把它擬人化後,一直使用“她”而不是“他”,不知是否潛意識中相信萬物皆有母性?又或是單身已久,憶女成狂?如果女性寫這樣的文章,又會否是用“他”呢?建議石頭公社把《集物談》延伸發展,告別的不單只是物件,也可以是文字、說話。有哪些文字不想再用,有哪句話不想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