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躺贏時代的終結

相信十一月六日不光是歐美，甚至是世界上差不多百分百的媒體，都會以頭條新聞報道美國大選的結果。美國這個超級大國，當今依然穩居霸主地位，誰做將來四年的白宮主人，尤其是在當今地緣政治形勢複雜嚴峻的情況下，左右整個世界政經走向而令萬邦矚目。在歐洲大陸德意志土地上的媒體，登上頭條的卻是德國在同一時間發生的所謂“紅綠燈政府”，由社民黨、綠黨及自民黨合組政府的土崩瓦解，德國將在明年三月底舉行聯邦議院的 Snap election，比原來正常的選舉時間提早了半年。

由社民黨、綠黨以及自民黨合組的紅綠燈政府，在德國前總理默克爾十六年的執政後於二○二一年上台。社民黨和綠黨是兩個中間左傾的政黨，和自民黨的自由經濟政策有根本的衝突，能通過談判而組成聯合政府，就是很困難妥協的結果。紅綠燈聯盟如此短命是意料中事，但德意志的傳統就具有妥協的文化，正如在默克爾當總理的十六年，其中二○○五年到二○○九年的四年和二○一三年到二○二一年的八年是默克爾代表的中間偏右的聯盟黨和社民黨組成的大聯合政府。在二○○九年到二○一三年的默克爾政府，則是和自民黨的聯合政府。都可說是無疾而終的喜劇。

自三年前紅綠燈政府上台，地緣政治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德國作爲歐盟最具經濟實力的國家，竟然是歐盟成員中唯一陷進經濟衰退的經濟體，做了歐盟的病夫。其中原因可溯源到十六年來曾經兢兢業業努力工作的默克爾時代。更廣泛來說，在默克爾執政期間，她缺失了對歐盟發展前景的想像力，她只不過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從以下的三個例子，可以一窺其本質。

首先是默克爾親自背書的北溪二號工程，把德國依懶俄羅斯天然氣的程度提高到超過了它總需求的百分之五十。默克爾解釋說通過北溪二號向俄羅斯購買天然氣是互利的，這種兩個國家間的信任也是互相的，沒有所謂德國受到俄羅斯掐脖子之說。其實此說似是而非。如果切斷天然氣供應，對俄羅斯只不過是暫時的現金流消失，但德國在一時之間卻會斷炊，當然是不一樣的。而且默克爾在自傳中說，她一早就知道有了北溪二號，俄羅斯挺進烏克蘭會馬上浮上桌面。果然是，那爲什麼她視而不見呢？而且對德國自己（包括歐盟）來說，俄羅斯是一個巨大的軍事威脅。更何況是她反對烏克蘭加入北約。第二，在出口和在中國的投資基本上，綁架了德國的經濟。尤其是默克爾執政的十六年，也是中國經濟崛起的時期，過度把德國傳統汽車工業放在中國發展，不單是對一個單一市場的依賴，也錯過了對明日新科技的投資。其實在默克爾執政期間，德國本身的基礎設施建設及教育都被忽略了。單是從德國的負債相對於 GDP 的比例來看，從二○一一年峰值的百分之八十降到後來的百分之六十，當然可以說是操家有方，但從另一角度來看，是沒有為將來的投資而操心。故今天德國經濟衰退是有跡可尋的。第三，美國下任總統特朗普並沒有說錯，德國應該提高它的國防支出，不能光是依靠北約。當今俄烏戰爭進入第三個年頭，在歐盟門口的戰火，德國只剩下臨急抱佛腳的選擇。由此可見，默克爾的缺乏遠見和綏靖心態，都是難以理解和想像的。

默克爾運氣好，碰上了德國躺贏的時代。而她卸任的時候，卻是她的繼任者須面對德國躺贏時代的終結。也是一個極具地緣政治挑戰時代的開始。德國的西門子、寶馬與平治、巴斯夫等都是二十世紀初建立的工業帝國了。今天德國需要的是它政治和經濟的明日之星。

陳增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