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

我家對面有一間卡拉OK，記憶中即使在我很愛玩的年紀，都只是去過一次，因為它裝修簡陋，服務不到位，所以我便不再光顧。它帶給我的唯一好處，是在搭的士的時候，便於讓司機識別我的住址。而知道這個地方的司機和我一樣，都會驚訝於它多年來的屹立不倒。

其實我也不知它經營了多少年，打從我十多歲搬進現在居住的這間屋子，卡拉OK已經營業中，已過廿載。我常常祈禱希望這家卡拉OK結業，並非因為自己清心寡慾討厭夜生活，而是這個場所實實在在令我困擾多年。卡拉OK賣酒，客人便買醉。每每夜深，爛醉的人便大條道理放飛自我，瘋狂發洩。很多時，他們會發了瘋似的呼天搶地，有時還會動粗，踢門踢車，製造大量的噪音。

即使我緊鎖門窗，都避不過清夢被擾的噩運。更甚時，失去理智的人會爭吵鬥毆至頭破血流，林林總總的情況我都看過。小時候被吵醒，我試過在露台開着貼上了綠色玻璃紙的電筒扮鬼想嚇走醉客，也試過向吵架的人扔橙皮；長大後亦為着想阻止街上的爭端加劇而不斷報警。想起這些我便覺得煩擾，故此我極度厭惡這個地方。

直至家中發生了巨變，面臨着可能要搬屋的危機，我開始提前地懷念這個房子，產生了無限念想。房子是父親的，我其實也恨他，感覺大抵和我恨樓下的卡拉OK差不多，甚至更甚。現在身處在這間屋裡，突然很多小時候的回憶、在這裡發生過的大小事、家中的擺設、來過我家的朋友等等，這些東西常常零零碎碎地在我腦海閃過，才發現原來我從來沒有準備過要離開。今晚又到夜深，倚着房間的窗檯發呆，看着卡拉OK門口的霓虹燈牌，諷刺地，竟然也產生出不捨。我苦笑了，原來當面臨失去時，竟然連帶討厭的事物，都會變得可愛起來。

林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