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悼之書
第一次注意到香港作家韓麗珠的貓“白果”,是因為看到一張“白果”在窗邊翻開肚子曬太陽的照片。曬太陽的貓沒有把雙眼閉上,正因為如此,可以看到牠只有一隻眼睛是正常張開的,另一隻眼睛失去眼球,像單眼向人眨眼。不僅是單眼這部分與我家的“蛋撻”一樣,連臉上和身上的斑紋都極為相像。
大概是因為身上同樣沾染着曾在街上生活的氣息,單着眼睛的牠們,氣質都帶着三分桀驁不馴,三分聰明敏銳,兩分源於膽小的警戒與可憐,一分是偶爾在信賴的人面前才有的放鬆撒嬌,餘下一分是屬於貓的捉摸不透。此後一直關注韓麗珠在社交媒體發有關“白果”的帖文,每當她形容“白果”是如何在她熬夜寫稿時霸佔鍵盤似是催促她休息、會坐在櫃頂端詳冷氣的吹風口、牠生病時她的內心又經歷了甚麼波瀾掙扎,我都忍不住想,“白果”就像“蛋撻”失散了的孿生哥哥。
有了這層心理連結,當她最近接連發佈有關“白果”的“哀悼筆記”時,我也彷彿再次經歷一隻親近的貓的逝去。是我今年第三隻哀悼的貓。韓麗珠寫道,一些類似“牠只是一隻貓”的安慰話語,是對完成哀悼構成障礙的聲音。這是在一個全心全意地愛過貓的人的面前,把“貓”的生命重量放輕了。何況那隻貓,是在千千萬萬的貓之中,與她相遇並選擇成為家人與伴侶的貓。
愛貓的人一直有心理準備,貓比人先離開。生病、死亡、火化,每次告別一隻親愛的動物,我都會挑一個無人打擾的夜晚,甚麼都不做,只長長地注視着自己的兩隻貓——牠們總在我咫尺之處。我用手掌與指尖感受牠們柔軟的毛髮、溫暖的身體與打呼嚕時胸腔的震動,彷彿在練習告別。這注定是一場漫長的告別,在珍惜與哀悼之間。
波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