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燕孫士詒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蕭曹輔政能開國，周召為公主幼時。

自信平生張太岳，元龍豪氣更誰知。

陳灨一《新語林 · 識鑒》記梁燕孫童年軼事，墊師課餘命諸生各言其志。某生曰：“弟子他日倘得入翰苑，一麾出守，作良二千石足矣。”次及梁，梁曰：“大丈夫生天地間，不為英雄，便當為流寇。”師聞言咋舌久之，退而告其父曰：“哲嗣將來名位，上可方周召，下亦不讓蕭曹，公宜及時勒抑之，使不入邪途。”燕孫梁士詒，廣東三水人。同治八年生，以縣學生中光緒己丑科舉人，甲午成進士，歷任郵傳、交通、鐵路、財政、外交要職。清末舉外債興鐵路，利益損失鉅萬，因創辦交通銀行，為幫理，自此久任財政、稅務。為袁世凱心腹，民國肇始，任總統府秘書長，人稱二總統。歷任參議院議長、國務總理，北洋政府交通系首領。少年就讀於香港、廣州，故通外事。甲午中日搆釁，上書言利害，為時人注目。時會艱難，益用志於經世之學。唐紹儀招為督辦五鐵路總文案，為掌管全國鐵路之始。又以參贊赴印度與英國議藏約，調查當地鴉片種植，歸國條陳禁煙辦法。日俄戰後，與日本議約。光緒癸卯開經濟特科，廷臣交章論薦，初試膺首選，太后以其名梁頭康尾，惎之，遂不覆試。入袁世凱幕府，贊益新政，北洋兵書實出其手，故又與聞軍事。袁最親信九才人、十策士、十五大將，稱燕孫為敏才。辛亥事起，知清室不可為，密佐唐紹儀，參袁氏機要，文電多出其手。入對裕隆皇太后，力陳歸政國民之要，先後十餘小時。曾半月不一眠，及退位詔下，一睡兩日。生平慕唐李德裕、明張居正為人，故處事剛果，綜理綿密。當其一往，不以榮辱禍福為懷。嘗謂“人為毁譽得失纏縛，決非豪傑。余一生所為，毁譽聽之他人，是非決之一己。譬如人言余擁資財無算，是豈足辯哉。”迭遭秉鈞軸者明令緝捕，洪憲事敗，為段祺瑞通緝，一也；南北和議破裂，遭孫中山以大總統名義通緝，二也；反對國民革命軍北伐，迨張作霖身死，北洋政府瓦解，為國民政府通緝，三也。終又與孫中山冰釋前嫌。民國二十二年四月九日卒於滬，前日遺言“余一生所負毀譽，不可勝計，向不置辯，自信世界上必有深知我者。余一切行為，雖不敢謂無錯誤，然為國為民之觀念，無時不在胸中。所有事跡，雖不願表襮，然真相自在，論世者或能於事實上尋求之也。”同年日軍進犯熱河，華北危急，段祺瑞以國難日深，邀燕孫北上共商大計，燕孫取道上海前往，並賦詩明志，有“不炫文章驚海內，祇餘顱血灑江干。讙呼群季磨長劍，遠眺新亭欲據鞍”之句。抵滬之次日，承德淪陷，憂傷憔悴，疾作，自知不起，與家人訣別猶謂“所創經濟、金融事業，雖為世人稱道，實不足言，甚望各界同人能特別挽救國計民生，否則前途將不堪設想。”見《三水梁燕孫先生年譜》。一語不及私事，而忠悃蘊蓄，眷眷以國族為念。燕孫以度支起家，掌交通命脈，人稱五路財神，世謂其豪奢，其實廉潔自律，公私分明，來往銀錢必寫支票，並書用途於票本，決不私蓄財物。赴北五省視察旱災，竟需向長婿借用手錶。當其身故，其弟令取遺物贈予葉恭綽等生前好友，僅得藤製手杖、眼鏡、煙盒，囊中港幣二百餘元。見《廣東歷史名人傳略續集》。雖為玉堂中人，無意於詩文。書法亦不多作，此其行書文待詔《滿江紅》詞上闋，款識“丁酉仲秋之月，書《滿江紅》調於都門宣武坊之可讀園。鳳岐仁兄大人雅令。弟梁士詒。”鈐“可讀園主人燕孫父”朱文印。光緒二十三年丁酉，以編修任武英殿、國史館協修，時年二十九，英年俊發，手跡尚屬清朗，以人存其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