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蟲不可語冰

在重新上班之前，朋友給我的一個忠告是“記得適時閉嘴”，畢竟夏蟲不可語冰。我幾乎每天都在腦海提醒自己一遍，並熟練我的台詞：“對對對，你說得對……”

於是我那個對澳門真實情況毫不了解的上司提出他的工作構想時，當他唯唯諾諾地與客戶講完電話，轉頭與我粗言穢語直插客戶時，當他日復一日要表現他生而為外地人的優越感時，我都做到一笑置之。

我盡量地保持着自己的禮貌，因為一些話一旦說出口，迎來的便是摧毀的結果。這過程我還發現了，原來有素養的人才會覺得以禮相待是相向的，而另一些人則無須遵循。不過這都無甚值得生氣，我最生氣的某天下午，他無端端就提起有關澳門福利的話題，說：“澳門長者搭乘巴士免費這一福利本身是很好的，但就是有些人太貪心了。”我一臉疑惑看着他，他續道：“在巴士站等車就可以經常聽到這樣的聊天啊，‘坐一個站再轉啦，反正又不用錢’，他們明明可以走多幾步的。”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繼而抱怨了長者們不僅“貪心”，還老是喜歡上班高峰期去買菜與“他”擠巴士。他既不理解為何這些人要這麼早買菜，也無法接受他們為何不體諒他這樣的上班族。

那一刻，我氣到差點忍不住，唯一慶幸的是他滔滔不絕，我也沒有說話的機會。語末他才看着我，等待我對他的認同，我問他：“你家裡有老人嗎？”他說沒有。

我想要反駁的慾望幾乎衝破了一切，但我得強迫自己閉嘴，想到了朋友說的話，想到了這份工作不能又這麼快結束，我再次唸起我的台詞：“對對對，你說得對……”

到今天，我把這些傾注在紙上，好像也沒有那麼生氣了。想對他說的變成了只有一句話，不過不是說了的那句，而是：你以為你是誰啊。

葛 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