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樹一起成長

在那些千百年前就已存在的草木間穿梭，彷彿感到先民們那種蓬勃的心跳還揣在我們胸腔，好像荇菜依然在水邊錯落地開着黃花，窈窕淑女仍會去往水邊採摘，被遇見她的君子所愛慕。當然，最常見的情景，在嶺南，大概七、八月的時候，在街邊、社區、園子裡會看到人們踩在凳子上、架起梯子採摘果實。樹下可能還圍着一堆眼巴巴的孩童或者在社區裡散步的閒人——這種類似農耕時代的果熟採擷圖在城市裡可不鮮見，特別是在公共的綠地中。有時，我們也會在園子的樹下仰頭望着，和孩子們一起招呼着爬在梯子上的人：“哎，也給我一個唄！”然後，一個芒果或一串荔枝就從樹上遞下來，擱在手中。

單說芒果這種嶺南稀鬆平常的水果吧。幾乎一年之中的半數時間，除了芒果過敏症者，隔三差五我們就能剝皮剔核，饕鬄其甜糯的果肉，但認識芒果花的人卻不多。別看芒果果實肥大、肉乎乎的，它的花卻小得可憐。然而芒果花數量驚人，蜂擁在樹冠上，團團簇簇，密密麻麻。開花時令的芒果樹從遠處看上去就像一團黃褐色的巨大蜂窩，整棵樹都沉浸在每一朵花所散發出令人眩暈的氣味裡。印度教中認為五瓣的芒果花代表愛神卡馬德瓦的五支神箭，芒果則是用來供奉女神薩拉斯瓦蒂的。有時，下上一場小雨，那些顆粒狀的芒果花就簌簌落下來。沿着植滿芒果樹的路走，鞋跟打在地面上，“篤篤”地粘着花粒兒，像是踩到一層打翻了香水的地毯。芒果花的香氣在雨後依然粘稠不化，在樹底下多走一陣，大多數人怕是要被熏出噴嚏來。這倒是暗合了印度教裡關於芒果的傳說；也許，只有這樣直白、熱烈的香氣，才可以用來表達真摯的愛和虔誠的供奉，我等凡人還真是無福消受。

傳說還有一個虔誠的教徒曾將自己的芒果園獻給釋迦牟尼，好讓他在樹蔭底下休憩。我猜想，教徒將芒果作為供奉之物定是因為它極其珍貴，在《大唐西域記》中也有“庵波羅果，見珍於世”這樣的記載。然而，一想到每年二、三月間繁花錦簇的芒果樹，我就會不懷好意地想，若釋迦牟尼佛在樹下打坐，得有多深的定念才能對滿園的香氣無動於衷呢？不過，這也不過是凡夫俗子的妄自揣測罷了，佛陀聞之，便會在芒果樹下拈花一笑罷？

據說從前的人把整理行李的心情，稱之為希望。但看到人們孜孜不倦根植眾多品類的植物時，我覺得“整理”山水的心境，也可以被稱之為希望。植物的生長需要時間，人類的探索亦然，在這些時間中，我們能做的就是實踐和等待。而大仲馬曾在《基督山伯爵》中寫過人類全部的智慧就包含在這兩個詞當中：等待與希望。

馮 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