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毛口
二〇一一年夏,去了北京、吉林松原,後轉青海詩歌節。故事很多,先從貓貓狗狗談起。吾兒天生大眼,幼時像洋娃娃、混血兒,從小被人讚美有一雙牛眼、貓眼長在小臉上,人見人愛,我們聽過:“哇,這小孩眼睛好像我家嘟嘟、來吉……”嘟嘟跟來吉是馬爾濟斯、暹羅貓。
也就是說,我兒子像別人家的寵物,那語氣裡還有“此兒應備受寵愛、養尊處優”之意。不過,我幾次從北京回台北,總是跟小兒說,北京大學校園裡、七九八園區、宋莊等地到處都有白長毛的流浪貓狗,每隻都可抱回台北賣給寵物店。潛意思是,俊美物種的命運,取決於其誕生的環境;不可自負且驕,你就是犬子而已。
二〇一〇年台灣的新生率已超越法國,成為世界第一低的出生區域,二〇一七年的總人口更降低至兩千三百萬人。都市人不婚、不生育的“頂客族”、不育症、窮怕生族群,造成至今一年不到十五萬新生兒。走遍台灣城市跟鄉鎮,不管白領、藍領、海邊山上的漁農村,無論甚麼理由,多養育寵物。毛孩子毛家人此一階級,毛口跟人口比例逐年縮減。我家犬子也在二〇二一年疫情期間,領養了一對貓兄妹,家中人口與毛口的比例是三比二。我笑說把兒子列為犬子的話,比例則變為二比三。
大學招生出現怪現象,小兒科跟婦產科沒人讀,反倒獸醫、寵物美容相關科系被擠爆。台灣人不會養小孩、倒很會養貓狗。才幾年不到,貓狗醫院、美容工作室、手工定製食品跟服飾、與主人同享五星級飲食的度假村、貓狗專用健康食譜書籍、往生禮儀跟靈骨塔……種類繁雜到可想的、跟想不到的,也形成一股熱門的新興行業。任何一個社區方圓一百公尺內就有綜合寵物店、幾家小的店面。早晚公園內,遛狗的比帶孩子出來玩的還要多。
台灣還有很多保護貓狗的公益團體、協會。內地的作家就跟我說:“怎麼你們電視上老播放虐狗、殺狗的抗議新聞啊?”等他到西門町紅樓等多處創意市集,看到有人專為貓狗設計鞋子、領帶、圍巾、項圈、梳頭髮(狗毛)、修飾指甲、烹飪飲食,他就了然於心,貓狗的生命跟人類一樣,在台灣被視為平等的。在台灣敢暗殺、亂補流浪貓犬,則會變成全民“肉票搜尋”的公案。相反地,愛貓愛狗也能幫人賺錢。
一個愛貓的女士在新北市的“平溪線”侯硐,發現野貓數量已取代了居民,她將拍下的照片設立專屬貓網,沒想到竟然讓已沒落的小村,成為賞貓、拍貓的觀光景點,愛貓人還呼籲:去了當地勿打擾貓民的生活喲。貓村延展的相關貓圖騰、周邊商品也讓貓夫人名利雙收。而在自媒體以貓狗為播主、主題的粉專點閱率都非常高,毛經濟儼然成為網購產業的潮流!
這讓我想起在北京看到的貓、吉林松原的狗料理店、還有畫家詩人李雲楓的“布魯多”,街頭上的每一隻長毛貓,我都想抱回家養。朝鮮族料理的狗肉雖香,吾卻不忍食之。另外,雲楓,拜託你一兩星期給牠洗個澡、剪個頭毛(布魯多可能會眼瞎),我都沒法抱這可愛的狗兒玩,因為太臭了!我也愛香肉,但必須是抱着軟活活、對看兩雙大小眼的情景。
毛口與人口趨於相當,但雙方的身份與稱謂卻越來越不對等。喵星人、貓主、貓皇、毛寶貝、毛孩子、貓奴、鏟屎官等。最後幾句給我那帥兒子:兒呀,你要好好保持個人衛生習慣、求上進,別讓老媽把你跟寵物比,就算你是犬子,我們家可沒錢養龐大的寵物咧!
顏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