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五元錢的故事
到南京出差,順便看望闊別多年的南大學友。那天探訪了兩位:老沈和老孫。老友相見,自然無話不談。不料竟分別提起“五元錢”的故事,情節各異卻同樣令人感慨。
上午看望老沈,目前他們夫婦已住進頤養園養老。我們是一九六二年入學的,一九六八年畢業時同宿舍的我倆被分配到駐地在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門源回族自治縣青石嘴鎮,工區海拔四千多米的青海冶金地質七隊。後來我考回母校讀研究生,老沈夫婦則在雪山高原奮鬥了四十年,退休後才回故鄉定居。
當年老沈家人口多,家境窘迫,遂向學校申請助學金。助學金分三等,一等每月十四元,二等三等分別為十一元和八元。數額不大,但很管用;不過申請也難,要根據家庭收入嚴格審定。系裏交給我(學生會負責人)一項任務:到老沈家所在的居委會調查他家收入情況。我自然遵命。結果了解到他家有父、母、奶奶和四兄妹共七口,父親月薪五十八元,人均月收入八元兩角八分。如實彙報後才知道,人均月收入在八元以下才能評上二等助學金。老沈家超出了兩角多,只能評為三等。
我大吃一驚,感到是自己的調查害得老沈降低了助學金等級。他是校足球隊員,訓練艱苦,吃得也多,每月助學金少三元(能買近四十碗陽春麵)影響嚴重。為彌補“過失”,我省下五元錢用信封裝了投到信箱中給老沈,還附上署名“一個同學”的信希望他安心學習積極鍛煉,爭取為學校爭光。此事在系裏引起反響,被定為學雷鋒做好事的案例大加宣揚。後來老沈猜出是我而十分感激,雖然事已過去六十多年,至今念念不忘。
下午去看望家住省地震局大院的老孫。當年老孫擔任系學生會委員、體協主席,我們同為學生幹部,都性格直爽且熱愛寫作,故彼此視為知己。畢業時老孫和石頭等同學被分配到中科院地質研究所,邁進首都的好運令發配荒野的我們欣羨不已。不過友誼不因境遇迥異而中斷,我們書信來往頻繁。不久老孫在信中扭扭捏捏地提出:嘉曾,能不能借給我五元錢?原來當時分配到中科院的大學生每月實習工資四十六元,初到北京支出不菲,還要孝敬父母,很快便捉襟見肘,於是向知心朋友求援。
當時我在邊遠地區地質隊基本工資高,還有野外津貼,月收入一百多元,堪稱高薪。我立即給他寄去兩個五元,還說不必還了。此事早已翻篇,但這次見面老孫竟又補充了續篇:向我借錢的下月發工資後,他到郵局拿出十元錢給我匯款,陪他同去的石頭聽說是還我的錢,立即一把搶過,理直氣壯地說:嘉曾的錢不用還。他要問就說我拿了!說到這個光明正大白日劫財的情節,我倆忍俊不禁而終至捧腹大笑。
往事未必如煙。六十年歲月流逝,對於年屆耄耋的我們而言,五元錢的故事記錄着青春歲月和真情實感,要忘也難。
李嘉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