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元年碰上文藝復興

這次台北的五天之行，雖說是拜先師牟宗三先生之墓及探訪摯友李瑞全教授爲主軸，但也趁便去一趟台北故宮博物院，誰都知道不少珍貴古董，都會在這裏定期展出。能夠再次看到中國陶瓷從遠古至今的演變，可以說是難得的重溫，其中景德鎮的元明青花釉裏紅，更顯得搶眼。景德鎮之所以得名，可以追溯到十一世紀初宋真宗的年號。

公元一三六八年，在神州大地上出現了元朝到明朝的更替。安徽鳳陽人朱元璋經過二十年的東征西伐，平定了江南各路諸侯，把來自北方的蒙古人王朝趕出了中原大地。後來，崇禎帝在李自成攻陷北京紫禁城，於煤山自縊結束了明朝，讓位給北方遊牧民族的滿清。明朝二百七十七年的統治，正是西方經過了轟轟烈烈的文藝復興時代後，開始它嶄新的歷程，一直到今天。在台北故宮博物院目睹明青花瓷器的精美，想像明朝時葡萄牙、西班牙艦隊長途跋涉歷經波折的大海，把瓷具運回西歐的情景。當我看見清王朝乾隆皇帝日常用的宮廷器具文房四寶的精緻，不禁感嘆文藝復興喚醒了中世紀停滯不前的西方。尤其是旁邊展覽廳“看得見的紅樓夢”展示的日常官家大賈商用品的奢華，是這塊大地文化的體現，卻也是它玩物喪志的現狀。《紅樓夢》一書描述了清朝初年上層社會的生活狀况，更貼地氣的明朝世情小說《金瓶梅》，描述了明朝萬曆年間的民情風俗百態。這是一個停滯不前、不思進取，並沒有反省思想的社會。

就在神州大地有了一個新的大明王朝之際，政治四分五裂的意大利，卻悄悄地迎來了完全改變西歐歷史進程的文藝復興。就在大明開國的洪武元年前後，意大利的人文思潮正以星星之火點燃了整個歐洲大陸。它的人文精神的核心是以人爲本而不是以神爲中心，肯定人的價值和尊嚴的主張，追求現實生活中的幸福，倡導個性解放反對愚昧迷信的中世紀神學思想，確認人是現實生活的創造者和主人。影響力在藝術、建築、哲學、文學、音樂、工藝、政治，以至宗教都得到了令人驚訝的體現。這只不過是個開端。其後十七世紀笛卡爾的理性主義思想，十七、十八世紀牛頓對物理學和數學的貢獻，英國的工業革命，哲學家洛克的《政府論》，法國學者孟德斯鳩提出的三權分立理論，爲法國率先進入啓蒙運動、大革命護航，爲美利堅合衆國的獨立宣言內容奠定基礎。從君主專制走向民主自由平等的崎嶇道路上，出現了法國的拿破崙帝國及波旁復辟，十九世紀革命思潮席捲歐洲大陸，第二次工業革命在麥克斯偉的電磁論下誕生。似乎這一切歷史的巨大變革，都是源自文藝復興的星星之火。

大明帝國開國的洪武元年，正如馬克思的老師德意志哲學家黑格爾所說的，這是一個沒有歷史只有朝代更替的地方。也難怪，幾艘經過長途跋涉而來的軍艦，竟然撬開了這個曾經爲一度開疆擴土的王朝帝國的大門，爲它的腦袋打開一個窗口。但它的統治者依然緬懷二千多年前的古老文化，緊抱專制思想拒絕面對將來，那只好讓它被歷史浪淘沙了。

陳增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