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蘿

雲南，真是“一切皆可食”。

那兒的盤餐，常會有見所未見的應時小菜。好奇勝過了食慾。畢竟送進肚皮的東西，總得弄明白“這是啥菜？”，雖不可以植物學相繩，卻也能為己小小的科普。

“涼拌松蘿”是我初食的一種天然野菜。

乍看一盤毛髮絲粟，貌似非常難吃，直覺讓人無法下嚥，但在一衆輔菜及調料的勾兌下，入口並沒皺眉，只是略感菜夾雜着絲物肌理，很像在嚼草茸，便覺得大可吃得。結果一查，李太醫的藥典有載：“松蘿，同瓜蒂諸藥則能吐痰，非松蘿能吐人也。”原來松蘿為良藥滋膳，古已有之。

告別了飯桌，旋即來到滇金絲猴研究中心參觀。它位於迪慶藏族自治州白馬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這裏棲息着十多個滇金絲猴家族，是人們唯一能近距離觀察國寶的地方。

滇金絲猴是地表海拔分佈最高、體型最大的靈長類動物之一，終年生活在高山針葉林帶裏，有雪山精靈的美名。牠的顏值，是世上與“兩腳獸”面孔長得最像的動物，其朱唇白齒的憨態特徵，加上頑皮嬌癡的脾性，格外招人喜愛。或許是相由心生，金絲猴算得上最溫文儒雅的猴類；給就吃，不給則不會像峨眉猴馬上就搶，故鮮有攻擊人類的無良前科。

好巧不巧，這些世界瀕危物種紅色目錄中的珍稀動物所食的“正餐”，居然是我剛剛品嘗過的“涼拌松蘿”！頓時驚喜交集，觸目興嘆，我一邊拍金絲猴，一邊拍樹叢中的松蘿，可謂是左右採獲。

松蘿的真容，酷似長者的美髯，絲狀懸垂，十分飄英與灑如；表面淡灰綠色或棕黃色，呈絲狀纏繞成團，在逆光下看，頗顯懷金垂紫，晶瑩剔透。

據同行的當地植物專家介紹，松蘿，又叫樹花，有的還稱樹上寄生，屬於一種特殊地衣，對空氣質量非常敏感，它是橫斷山脈共生狀態下的菌藻群落，不但廣泛被民間食用和藥用，也是滇金絲猴高效能量的攝取物。比起高等植物，松蘿不具有季節性，各地都有分佈，多長在高海拔的密林間，四季都可以採到。尤其在冬季無嫩葉的情况下，滇金絲猴更願意選擇松蘿為食，兩者維繫着重要的生態鏈關係。

人畜共食松蘿，是否影響生態，不免讓人產生幾許隱憂。經了解，新鮮松蘿是高海拔地區即採即食的時珍，若經過長途物流，會很快萎縮，失去食用價值。正是因為這一特性，松蘿有幸只能作為小衆的野味，不至於頃刻而罄。

重要的是，加強對松蘿生長環境的保護，確保滇金絲猴永久留在棲息地，實現生物多樣性的美好平衡，充分體現彩雲之南的獨特魅力。我以為，少量從猴口奪食，滿足饕口饞食，未為不可。

謝震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