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海德堡
二○○二年七月二十一日,我住在德國曼海姆地區的一所郊外酒店。剛剛忙完那慕爾第三屆國際童聲合唱節,我巴不得早早躺平。但晚飯過後,奧地利鋼琴家彼得,邀我與司機,還有他的女兒伊旺同去海德堡。我極端疲勞,但盛情難卻。到了海德堡,見到山上被燈光輝映着的氣度非凡、別有風致的城堡,我頃刻強打精神。走在鋪滿石子的老街,見到各異的教堂。在酒吧門外,見到興奮莫名的一群群年輕人。走進酒吧吃雪糕,見到抽着煙的半裸女子在作樂尋歡。明明已是深夜,卻讓過慣夜生活的年輕男女視為白天。我們的車子就停在內卡河邊,走上橫跨內卡河的阿爾特橋,乾脆讓陣陣涼風吹拂,讓急匆匆的流水聲在耳畔響吧……
二○○七年八月,我組織“萊茵河之旅”。因為內卡河屬萊茵河支流,我把海德堡列入路經城市之一。這回,我見到花了四百年才建好的城堡了,但是有些已成廢墟、有些尚完整。我見到那個號稱全世界最大的酒桶了,更曾在城堡的陽台上,擠在密密麻麻的遊客當中,滿懷喜悅地遙看河對岸的光景縹緲的山和點綴在山上的姿態清雅的屋子。我知道有個蕪然落寞的公園緊靠着城堡,我專門找到在公園裡的大作家歌德的雕像,僅僅因為他說了“我的心遺失在海德堡”,就應上前致意鞠躬……
大抵並非我曾撫摸過阿爾特橋左側的那隻猴子拿着的鏡子吧!最近,我又重歸海德堡,那是二○二四年六月二十八日。這使我第一次走上河對岸有兩公里長的“哲學家小徑”,力不從心的我,仍然猶有興味地在詩意瀰散中,咀嚼着意涵幽遠的歷史。我又曾走進老街,在餐廳等待用餐時,用我的筆自然而然地流瀉出《波切尼與波托菲諾》的初稿,以至忽略街頭的小提琴、大提琴漫話絮語般的合奏了。我更曾在老街裡尋找十七年前的八月十一日為梁挺兄做生日的那個店舖的門口,十七年了,尤其遭遇殘酷的疫情,那個店舖豈能依然故我?我只得吩咐永嫦以最具特徵的教堂為背景拍照片轉發梁挺,並詢問之:“你記得這個地方嗎?”回應是“忘記了”。我很失望。幸虧他接着似有所悟:“對了,是為我做生日的海德堡。”
重歸海德堡已到尾聲,想在一所古老教堂外休憩片刻而後返程。忽地,從教堂裡傳出有着豐富韻律的合唱,於是躡手躡足地進入觀聽,只見不足二十人的歌者在指揮帶領下虔敬傾情。天意難違啊!忽地,我的道德良知又被喚起,我想起了十七年前與我同遊海德堡的建枝兄。如今,人天相隔,那一首首令人癡纏留戀的聖歌,正正寄託我對建枝山高水長的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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