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父親唱歌
有些歌曲,在我少小時,不是學會的,而是聽會的。當然,“聽”也是“學”:但“學”直接直觀;“聽”則“耳濡目染;不學以能”。
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事業心旺盛的父親,全身於學校教育教學的綜合性勞動之中。也許,他以為唱歌也是培養學生的良知精神的有效途徑。於是,他常常在學生到家裡看望他時,或他帶學生到野外玩耍時,與學生一起唱歌。先是他帶着唱,不久,學生就不由自主了。在我的四兄弟姐妹中,可能就是我這位做大哥的,最能深受沐恩的。因為,在要與大自然廝守時,或父親或父親的學生,常常帶我同行。
那些年月,唱的都是俄蘇歌曲,時勢所然!追求進步所然!《祖國進行曲》、《列寧山》、《青年團員之歌》、《有誰知道他》、《紅莓花兒開》、《小路》、《遙遠的地方》……我就是這樣聽懂唱懂的。
舊事苦澀!到了五十年代中後期、六十年代初期,父親時運不濟了。過去簇擁在他身邊的學生,或自覺或不自覺地與他遠離。原來廢寢忘食於工作,倏地變得沒有甚麼社會價值了。你知道父親用甚麼來打發閒暇歲月嗎?其一就是唱歌。但並不是像多年前那樣與學生誠樸有力、激情奔騰地齊唱或合唱了,而是獨自在家裡的庭院坐在椅子上寂寞地低吟着。他常常摩挲的那本《外國名歌200首》,我至今仍保存着,只是封面封底不存、破爛不堪了。但他所深沉地唱過的英國貝利的《多年以前》、比肖普的《可愛的家》、舒伯特的《小夜曲》、格林卡的《北方的星》、福斯特的《故鄉的親人》……我從此烙印於心的,是那不勝低迴、含蓄哀愁的餘音。
曾獲格萊美最佳歌曲獎的《與父共舞》中有一段歌詞:“如果我還有一次機會,跟父親散步,與父親共舞,我會放一首永遠不會結束的曲子。”我呢!我只是想聽到父親唱一首永遠沒有結尾的歌!
費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