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糊或其他

看着旋轉的芝麻糊，我想起了童年的那鍋暗物質。

小時候，最愛看電視，尤其酷愛宇宙，諸如宇航、星體、黑洞的詞語總能吸引我，它們彷彿在遙遠的天際直接投射在地球，並借詞語散發着淡淡的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忘了是二十還是二十一號頻道，總在放電影。某日，看到一齣名為《暗物質》的電影。我看着那鍋膨脹鼓動的“暗物質”，以及不斷快速切換的鏡頭，不由地感到陣陣心悸。我硬着頭皮往下看，渴求有宇宙大爆炸般的神奇畫面，可惜在童年之目看來，通篇都是冗長無趣的對話和閃動，看了好一會兒，我耐心竭枯，意識到這並不是我期待中的天文學電影，便抄起遙控轉台。不知過了多久，我在飯桌上看到了芝麻糊。一碗稠密如棉花的芝麻糊，深不見底，黝黑一片。我想起了電影中那鍋跳動的暗物質，如同解剖的心臟。我不敢飲它。遂別過面去。

到底是先看《暗物質》，還是先接觸芝麻糊，我記不清楚，也不重要。畢竟人類的記憶在細緻處是非線性的，且經過大腦剪輯，零散如沙。

我用湯匙攪拌數圈，低淺的漩渦左右搖晃，黑色的芝麻顆粒載浮載沉，不可預測。我單手捧起碗，如虔誠奉獻，一飲而盡。甜膩的味道泛濫，由舌尖到舌根，隨後是若有似無的成功感湧上心頭。

不可逾越的味蕾和天塹，宛如西西弗斯的巨石，名則鍛煉，實則如磐石般堅不可摧，從不見血，只在無聲間滲透，逐點粉碎人類對味美的感知。若打算滅亡一個人，首先使其舌頭魯鈍吧。芝麻糊、芹菜、火龍果，這些都是我曾經不敢接近的食物，但又在長大後的某個瞬間自然而然地食用，好像對它們從未抱有恐懼和畏縮。從前不敢越過的界線無非如此。

恐懼是人類的天性，但勇氣是人之所以為人的選擇。

甘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