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不遠卻走得很深
年輕時,迷戀過陶瓷一段頗長時間,那麽一團軟綿的東西任你搓使,即使弄到最後也很不知所謂。沒關係,那種戀愛般的感覺就是無以尚之。也許你不相信,人類最早發明的營生器物,就是陶土造成的東西。很偶然,很直觀,毫無雜質,十分之像陳安琦的作品,高溫燒結,卻不施釉藥,素淡得近乎一場無慾無求的愛戀。
問她為何愛用高跟鞋。她只說那是一份既愛又恨的心結。我直覺認為那麽迷人的女人,平日一定收到很多仰慕者送來的巧克力,到最後,她把心一橫,將高跟鞋模樣的巧克力化成欲語無言的句子,一串冰冷的脊椎、一座暗示未來的盤骨、一具不知想怎樣的骷髏頭。總之,看多了就讓人想走進她的世界探險一下。可想像過把杜尚(Marcel Duchamp)驚世駭俗的作品《尿兜》,變成一個別具環保風味的火鍋?
每一回看陳安琦的陶藝作品,尤其是獨特的高跟鞋構件,都勾起求學時期老師叼着香煙快抽到盡頭的記憶,很擔心他喋喋不休埋怨達達主義對傳統藝術的狎弄,一時忘我就把煙屁股呑掉,嘴巴立即變成煙灰缸。對比這份聯想,一個女人把高跟鞋作為造型元素,就剩下十分感性甚至性感的迷惘了。洋人發明的高跟鞋,旨在把小腿線條拉長增加美感,腳掌踮着行行企企,顯然不會太過舒服,但樂此不疲的大有人在。那當然也是看與被看的小道具,尤其愛在夜場酒館出入的仕女,人未出現已先聲奪人。那充滿醉意的身影似倦非倦,高腳櫈上長腿前端鬆開的鞋跟,堪可盈握的足踝,多少年,一直定鏡到如今。
會把高跟鞋作為造型元素,而且指涉猶深,芸芸當世的陶藝家中,陳安琦算是最值得細味的一員大將了。
王禎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