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第一批德國學生

四十多年前，我第一次以鋼琴老師身份在德國的弗萊堡市兼職。回想起來，這幾個可愛的德國小朋友竟然是我的第一批鋼琴學生。我在弗萊堡音樂學院的廣告板上，發現聘請鋼琴老師的字條，上門家教的區域是弗萊堡市郊的烏姆基希，於是我打電話去約見家長。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工，心情有些緊張，帶着地圖坐公交車去，結果提早了二十分鐘到達目的地。我在小區逛了一會兒，看看周圍環境，到準時四點才按門鈴。開門的是學生的母親史太，住在一座裝修豪華的複式花園別墅裡，樓下的大客廳擺放了一部新買的白色平台鋼琴。她看了我的弗萊堡學生證以及維也納的畢業證書後，便決定請我擔任她兩個孩子的鋼琴老師，分別是瑪莉（七歲）和羅拔（五歲），她坦誠地對我訴說他們很頑皮不聽教，把之前的老師氣走了，相信中國人會比較有耐性。為了確定我願意接受此工作，未開始上課，她已經趕緊把學費交給我，看得出她有點焦急，想早日找到教孩子彈鋼琴的老師。

這兩姊弟初時上課不肯和我合作，喜歡爭先恐後鬧着玩，甚至不願意和我打招呼。史太卻沒有為了學琴而責罵孩子，反而對我特別客氣以示歡迎和尊重，例如請我喝茶或駕車送我返回市區等。孩子們受家長的態度影響，加上我的耐心，也漸漸接受了我的教導，學會彈一些他們耳熟能詳，又有趣味的簡單德國民歌旋律。兩個月之後，史太還介紹了住在附近的朋友和他們的子女跟我學，除了一位很文靜的十四歲少女和一位友善好客的家庭主婦，其餘都是十歲以下的普通琴童，雖然他們沒有特殊的音樂天分，但很有禮貌且品行端正。

在德國和維也納，兒童學鋼琴很普遍，我發覺歐洲血統的兒童指端關節比較硬，手指容易站穩，不似部分亞洲兒童指端關節特別柔軟且容易折指。另外，德國的家長會注重老師的資歷，就算為初學兒童找老師，也希望有音樂學院的鋼琴主修學生水平。一般家長不要求孩子必須學到甚麼程度，只想他們順其自然，享受彈琴的樂趣，以及藉音樂藝術去培養文化修養。因為古典音樂是源於歐洲的傳統文化，鋼琴在他們國家已經流行了幾個世紀。大多數市民懂得欣賞音樂和崇拜大音樂家，深知從事音樂事業需要的條件和難度，除非兒童有特殊天賦，否則不會輕易鼓勵或強迫他們，投放大量時間去學或參加比賽和考試等。

我離開弗萊堡返澳門前的最後一節課，向烏姆基希的所有學生告別，大家拍照留念，互贈紀念品表示很不捨得，所有學生和家長還一齊在史太家集合，然後目送我登上她的車返回弗萊堡市區。最近翻看他們送我的、保存了幾十年的感謝卡和照片，不禁勾起了往日的回憶：綠意盎然的小區，天真爛漫的笑容，活潑親人的小狗，以及大家唱歌彈琴的溫馨場面。時光飛逝，轉眼間他們已經是中年人了，相信他們的子女也會彈琴吧。

梁劍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