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快樂

前些天母親去了東莞兩日遊。一般旅遊中的她會如同消失了一樣，享受其中、完全失聯。但這次在到埗的第一天傍晚，我竟收她的微信訊息，語氣裡透露出無限歡愉，告訴我晚上的團餐是“榴槤自助餐”。榴槤是她的最愛，她笑說餐桌上擺着無限碟新鮮的榴槤，還有榴槤雞湯、榴槤蛋糕和榴槤糯米飯等榴槤食品，最後興奮地重複：“我咁大個女都冇見過咁多榴槤！”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我突然感觸。母親七十歲了，萬幸她似乎有很多精力，喜歡到處去玩。以前父親還在世時非常專橫霸道，即使母親去街市買菜遲了點回家，他也會馬上發脾氣放聲大罵。他需要母親伴在身邊，即使沒有任何對話，即使沒有任何快樂。對於這樣的管制，我深知母親是厭惡的，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反抗，一直都順從地交出她的自由。甚至後來父親去世，她不需要再受管控，也竟變得完全不出門，像是某種悼念父親的儀式。

她曾因為父親的離開而悲傷欲絕，久久未能平緩，便一度把注意力過度地傾注在我身上。直到多年過去，她明白了像我這樣愛放飛的不孝女兒，着實是不希望自己成為她的生活重心。於是她也開始一步步地塑造生活——每天早上去大炮台晨運，和朋友們去茶樓飲茶，下午去巴坡沙泳池游水，閒時去個旅行。然後她臉上開始多了笑容，比起我小時候那個隱忍、了無生氣的她，現在變得開心多了。

她那句“我咁大個女都冇見過咁多榴槤”，說的時候語氣像個小女孩，充滿愉悅，像是重新回到了六七歲的時候，第一次看到小鳥在她面前飛起來那般新奇雀躍。聽罷我禁不住紅了眼眶，我實在太希望母親能在有生之年，可以有足夠多的時間彌補年輕時婚姻中那段被困的時光，能在這個世界上邂逅更多更多的美好。

林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