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者
記憶中她除了台前演出以外,在劇社中做得最多的,其實是會議記錄。說好聽的,是總有些人對文字比較敏感,適合做記錄。但掃視全場,咦,其他還有兩個在座的,英文語言學學位,跟她服裝製作學位的……論文字再好,這都說不過去。總之,有她在的那些年來,會議記錄,一般都是她在打的字,而藝團是這樣的,一大班創作製作人,只在乎明天往哪兒衝,說到底會議記錄,算是甚麼?但她還是會被會長追着問,會議記錄打好了嗎?在一個社內,如果檔存空間是有限的,要碎紙的時候,先碎掉甚麼呢?單據?中途產生的文本前幾個版本?宣傳品?新聞稿?剪報?電郵記錄?抑或會議記錄?
在一個藝團之中,角色都有隱藏的排序,在資源緊張的情況下,記錄,尤其是文字的記錄,會排在很後的位置。對大部分藝團來說,潛在排序都差不多,一個藝團需要做的事太多太雜,記錄的部分相當於開山劈石,在票房緊張的世代,前期宣傳和組織拉走了行政人員絕大部分的精力,到後段的記錄完全視乎彩數——如果幸運地有一兩篇劇評,或不幸地在網上討論區引起罵戰,記錄就比較好做,而工作就會更多更吃力。
在還講團體工作而不講自由工作者流動的世代,總有個哦哦哦的女孩子(通常是女孩子),人人都在發言或者直接鬧交的時候,她彷彿不存在一樣,低頭寫寫寫寫寫。我想從前的史官,也差不多是這類型的人口。
一個團體中失去這種人,影響通常不會很着跡,後果卻是一段長時間累積之後,形成一種說不出欠缺了甚麼的虛空感。當不只一個藝團因各種原因而缺乏記錄者,之後,虛空並不是一個團圍內的事情,而是本地文化版圖上說不出是甚麼的不知所措,越做越不知道其實正在往哪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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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