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穉圭之琦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舊譜貞元感慨多，幽懷自寫恁高歌。

金梁夢月情何似，七寶樓臺現眼過。

祥符周穉圭，倚聲家也。或謂其詞屬浙西，屬常州，皆據隻字片句而繩其所以師法，而莫究其心緒之所自出，顧未得其實。輯有《心日齋十六家詞錄》二卷，選唐溫庭筠，南唐李後主，以次韋莊、李珣、孫光憲、晏幾道、秦觀、賀鑄、周邦彥、姜夔、史達祖、吳文英、王沂孫、蔣捷、張炎十五家詞，以元張翥殿後。附題一卷，有論詞絕句十六首，於各家一一致意。自識云：“錄十六家詞，各係一詩，余性好倚聲，此皆平生得力所自，輯而錄之，取便觀覽，非謂古人佳製盡於是也。”論詞有隻眼，嘗謂“詞之有令，唐五代尚矣。宋惟晏叔原最擅勝場，賀方回差堪接武。其餘間有一二名作流傳，然皆專門之學。自茲以降，專工慢詞，不復措意令曲，其作令曲，仍與慢詞聲響無異。大抵宋詞閒雅有餘，跌宕不足。長調則有清新綿邈之音，小令則少抑揚抗墜之致。蓋時代升降使然，雖片玉、石帚，不能自開生面，況其下者乎。”是於小令、慢詞皆有究心，推尊北宋正軌，非以一家一派為繩墨也。其論詞絕句詠李後主云：“玉樓瑤殿枉回頭，天上人間恨未休。不用流珠詢舊譜，一江春水足千秋。”張玉田譏吳夢窗詞“如七寶樓臺，眩人眼目，碎拆下來，不成片段”，穉圭則謂“月斧吳剛最上層，天機獨繭自繅冰。世人耳食張春水，七寶樓臺見未曾。”末一首張蛻巖云：“誰把傳燈接宋賢，長街掉臂故超然。雨淋一鶴沖霄去，寂寞騷辭五百年。”豈其隱言元以後無作者乎。穉圭名之琦，號耕樵。乾隆四十七年生，身歷乾嘉道咸同五朝，同治元年卒，年八十一。嘉慶十三年進士，由詞館放外任，累官江西、湖北、廣西巡撫。道光二十六年以疾辭，不復出。自作早年語多怨抑，以生日與李煜同，故竊比於李氏，瓣香後主。中歲悼亡，情深繾綣，不減納蘭。如《青山溼徧》：“瑶簪墮也，誰知此恨，只在今生。怕說香心易折，又爭堪、儘落殘燈。憶兼旬、病枕慣瞢騰。看宵來、一樣懨懨睡，尚猜他、夢去還醒。淚急翻嫌錯莫，魂消直恐分明。 回首並禽棲處。書帷鏡檻，憐我憐卿。暫别常憂道遠，況悽然、泉路深扃。有銀箋、愁寫瘗花銘。漫商量、身在情長在，縱無身、那便忘情。最苦梅霖夜怨，虛窗遞入秋聲。”自謂“偶效納蘭容若詞為此，雖非宋賢遺譜，音節有可述者”。自任封圻，間關南北，多羈旅行述之作。晚年遭逢亂世，感觸遙深，語見沈鬱。蔣劍人乃謂其“官通顯，顧其詞蕉萃婉篤，恤乎若有隱憂”。著《心日齋詞集》，內《金梁夢月詞》、《懷夢詞》、《鴻雪詞》各二卷，《退葊詞》一卷，劍人擷其雋語，謂為花間，為小山父子，為清真，為草窗，足見自寫胸襟，意隨境發，語語藏鋒，無門戶之見。程春海題其集，謂“更用騷心為樂府，漫天哀豔李重光”。譚復堂稱其選十六家詞，“截斷眾流，金鍼度與，雖未及皋文、保緒之陳義甚高，要亦倚聲家疏鑿手也”，則可證之其論詞諸作。此周穉圭為見雲同年行書八言聯，筆法略似陳玉方，第更敦實厚重，但無板滯，其實根柢思翁。郭蟄雲謂其

詞有煙水氣，不類臺閣中人，觀其書亦然。款識名印之下有朱文“太史氏”印，當在詞垣時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