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節是清明
又見清明。
中秋是佳節,重陽是佳節,可我們很少說清明是佳節。清明是掃墓祭祀,懷念先人的時刻,只會增添幾許歲月愁緒。現代人若祝福朋友清明節快樂,想必是對準假期二字來說的。
話得說回來,清明是佳節也有道理。傳統廿四節氣中,清明是春天第五個節氣,正是暮春時分,草木有情,大地欣欣。粗漢子如水滸劇中的負荊李逵,在放完三天清明大假後,返梁山報到的路上,欣賞如畫春光時,人也文雅起來:“可正是清明時候,卻言風雨替花愁。和風漸起,暮雨初收。俺則見楊柳半藏沽酒市,桃花深映釣魚舟,更和這碧粼粼春水波紋縐。有往來社燕,遠近沙鷗。”天真地將自己的黑指頭映襯落在水中的桃花瓣兒,令人失笑。敘事是戲劇的本質,這些充滿春天氣息、生意煥發的節日描寫,體認的是生命與自然的當下連結,充滿生活感,和詩歌中清明的傷逝本質很不同。
以宋代黃庭堅名詩《清明》為例,詩中有着春盡、生死、文化意蘊的思緒。“佳節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雷驚天地龍蛇蟄,雨足郊原草木柔,人乞祭餘驕妾婦,士甘焚死不公侯。賢愚千載知誰是,滿眼蓬蒿共一丘。”開篇便點明清明是佳節,天地甦醒,春意盎然;可桃李笑、龍蛇驚、草木柔的無比生機,都抵受不了荒冢纍纍而生的愁。齊人或介之推都在有限的生命完結後,同臥蓬蒿丘壑,似令人氣餒。可這般欠積極意義的詩作何以能傳誦千載?實則詩人意識的是生命的價值。儒家的知命,是生命與自然的連結,在於永恆的身後名:價值生命。生命不只完結,更有“完成”。介之推知天而不貪功言祿,晉文公以寒食記念他,後世清明與寒食結合,他的故事便成為民族文化根源之一。山谷詩中的齊人是映襯介之推,首句的清明佳節,帶着文化記認的生命思考,不只暮春三月的自然美景。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