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清人書法絕句

朱稼翁稻孫

清芬世守食貧難，醧舫涵濡有古歡。

幾見衰年刊經義，曝書萬卷後人看。

秀水朱稻孫為朱彝尊次孫。字稼翁，號芋陂，晚號娛村。父昆田，早世，稼翁賴祖父養育成人。康熙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生，竹垞時年五十四，迨竹垞八十一歲捐館，則稼翁隨侍杖履者二十餘年，出入與俱，足跡皆在江南。竹垞致仕，盛名家居，專事撰作，往來多名公碩學，稼翁周旋函丈，言論風規，漸濡有素。為府學生，自王父棄養，康熙末出遊，至京師，時大學士王掞總裁《春秋》館，稼翁挾家藏圖書二百七十餘種以助纂修，名重學林。書成，例得州判，以赴友人難關中，不及選。雍正末，入局與修《浙江通志》。乾隆改元，召舉鴻博，與詹事管少詹事王奕清夙有舊誼，受薦與試，雖報罷，人傳為美談，蓋其祖竹垞嘗膺康熙己未鴻博之選。稼翁“門第既高，學問亦富，性殊嚴冷，遇遂迍邅，身雖不達，命重藝林”，見阮元《兩浙輶軒錄》引《梅里詩輯》。少時與同里沈菜畦翼、錢柘南陳羣輩拈題分韻，竹垞親為點定。《無題和柘南》云，“人當欲别終難别，曲記無愁果有愁”，“桃葉滿江猶可渡，梨花如雪不開門”，《東溝》云，“日暮晴雲趁風去，隔江時露六朝山”，風格遒上，得自家法。著《六峰閣詩稿》四卷，張大受序云：“始則氣猛而格上，後則境觸而情遙”，有康熙五十四年刊本，悉為少壯所為詩，續作十餘卷，未刻。以名人之孫，擁先王父藏書八萬卷，所至人皆傾慕，往來贈答，如宋西陂犖、曹茘軒寅、查初白慎行、盧雅雨見曾，皆以宏奬風雅知名，呈曹茘軒詩，有謂“夙荷帡幪厚，今愁風雨飄”，款款道情，固知稼翁得先人遺澤多矣。三世工書，初從汪退谷問道，退谷楷行俊爽，擅用乾筆，又自習米南宮、柳誠懸，故與其王父異轍。此朱稻孫行楷節錄《傳法正宗記 · 始祖釋迦如來表》：“佛謂大迦葉曰，‘吾將金縷僧伽棃衣付汝，汝其轉授補處，慈氏佛竢其出世，宜謹守之。’大迦葉敬奉佛勅。”款識“秀水朱稻孫謹書”，鈐白文“朱稻孫”印。《鶴徵後錄》：稼翁“楷法在褚歐間，尤工分隸，晚景益窮，稍藉以自給”。此書筆畫細勁，略近褚河南，可為例證。家藏圖書漸次散佚，有《醧舫即景》：“節未逢寒食，傷心已禁煙。欲臨求米帖，久讀絕交篇。樹有新禽集，牀無故客眠。淒涼桐竹下，即景淚潸然。”醧舫，竹垞藏書處，此詩想見其貧窶。先是，康熙四十一年，稼翁納聘，竹垞親書《與孫析產卷》，內有“竹垞老人雖曾通籍，父子止知讀書，不治生產。因而家計蕭然，但有瘠田荒地八十四畝零，孫等須要安貧守分，勿以祖父無所遺，致生怨尤”等語。稼翁年七十，為兩淮鹽政盧見曾座上客，出先祖《經義考》未刻原稿，雅雨慨然捐資刻成完璧，人謂其能守先人手澤，以此賢之。乾隆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卒，年七十九，雖未能世守清芬，亦可謂無負於其祖矣。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