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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2月28日
第C05版: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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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高速

深夜高速

接到外婆死訊時,我仍歡快地沉浸在好友的喜事中,以致我接到電話時,情緒一度轉換不過來,旁人詢問我也搖頭表示沒事,還協助好友處理喜事各大小事項後再離開,人的心情平常得很,我想應是自己與外婆沒有很親近,反應不大靈敏也正常。

那晚便開車駛上高架橋,踏上了回鄉之行。那是我第一次在內地的高速公路上開車,在此之前,聽過不少高速公路的流言蜚語,譬如是今天路上又撞死了多少人、車輛開太快導致失控,又或是劍走偏鋒的說路上有鬼。在這些謠言的鋪墊下,我還沒開上高速公路便已害怕不止,人都是縮在一團地開車,手和腳也明顯發冷,我打開了《深夜高速》這首歌試圖讓自己放鬆一些。

高速公路上的黃燈很昏暗,因車輛高速駕駛使燈與燈的距離變得很短很短,人在開車一段時間後,眼角處黃燈的殘影變成一片又一片,好似電視熒幕一樣。小時候,我是由外公外婆帶大的,總愛坐在外公的單車後座,外公騎單車時騎得很快,村裡的街燈也是黃色的,騎得快時那盞盞的黃燈也會連在一起,像一道連綿不絕的黃光,與現在似是重疊起來。每當外公把我載到巷口,外婆都會站在巷子口唯一的黃燈下罵罵咧咧的,常罵外公這麼晚才回家,黃光落在外婆的皺紋上似是會動,靠着外婆一字一句跳動起來。其實外婆也挺不靠譜的,有次她把我抱上摩托車,把我的腳靠在了排氣口處,熾熱的金屬把我的腳燙出大大水泡,外婆又急又驚,馬上帶我去看醫生。醫囑是讓我傷口自然癒合,但外婆轉過身就把我腳上的水泡挑破,然後把向鄰居求回來的蘆薈敷在我傷口處,當晚我就發起了高燒。這事被我媽知道後便向外婆打了通電話,我才逃過一劫,長大後,姐姐說我當時沒因傷口感染而死,已是萬幸的事了。一想到這,我就忍不住覺得好笑,嘴角就很自然地笑起來了,身體也不停地顫動,手心冒着一層薄汗,直至後方的車按喇叭警示,我才調正方向盤的方向。

在高速公路開車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個方向,在漫長的駕駛過程中,聽到的風聲、看到的路標、走過的水泥路都是大同小異的,人的暈眩感和心悸感會持續地增加,直至車子將近均安鎮,這種不適感才慢慢緩過來一點,但因車廂內呼吸的空氣不足夠,我的胸口一直都悶悶的,頭也痛了起來。鎮上的入口有一塊很大的花崗岩石,刻着“均安”二字。早十年前,花崗岩石背後還有個佈景板寫着“均安牛仔城”,因為以前的均安承辦了牛仔服裝的剪裁,雖然外婆不是廠裡的工人,但每家每戶的老人都會去廠裡拿些貨回家,幫忙剪去衫褲多餘的線頭,然後換些錢回來。雖然賺得不多,但閒日裡也無所事事,三姑六婆便聚了起來邊聊八卦邊賺外快。小時候我們為了賺買泡泡糖的錢,也會圍着嬸嬸們後面剪線頭,時間久了,衣服或褲子上哪些地方會有線頭,我們都早有預料。剪完後外婆會帶着我們幾個小孩,拿着重重的貨去交,外婆偶爾會和廠裡的包工頭爭吵兩句,為的是多賺三四塊錢,其實家裡沒有很缺那幾塊,只不過爭吵回來的三四塊錢夠我們買很多泡泡糖了。

車子駛入村口,泥泥坑坑的地使車子注定不能平穩地開,如果對頭來車了,還需要暫把車子開到別人家前的空地避讓一下,大家對此早已約定俗成。車開到巷子口時,那邊的空地早已停滿了車子,我泊好車後手仍在抖着,人久久未可冷靜下來,走了兩步,腳有些蹌踉,絆絆磕磕的我忍不住在巷子口的黃燈下點了根煙,看着香煙一點一點的燃盡,期盼可以把開車時的情緒穩定一下。直至點完了第三根煙後,手心上開始有一點點暖意,深深地看了地上的影子一眼,我毅然轉身,走進那黑巷子裡,此時腦子裡仍響着《深夜高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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