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 · 齊風 · 雞鳴

希望讀者還記得上次本欄提到《羅密歐與茱麗葉》第三幕，第五場，洞房之後羅密歐便得匆匆逃亡，臨別前，茱麗葉不肯承認天亮，硬把雲雀的朝歌說成夜鶯的晚唱，把晨曦視為流星的一段文字。

現在讓我們看看《詩經 · 齊風 · 雞鳴》：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雞鳴〉顯而易見是男女（少男少女瞞着父母？）夜間趁家人外出私會，但最後兩句很清楚表示他們的見面是不能讓他人發現的，否則便會惹來不少閒話、麻煩、憎恨。然而春宵苦短日高起，其中一人，我看是男的，還是依依不捨，硬把聽到早上的雞鳴當成蒼蠅之聲，把晨光視作月出。

這和上次本欄引《羅密歐與茱麗葉》一段是不是十分相似？只是把雞鳴當為蒼蠅之聲，視日出為月出，比把雲雀當為夜鶯、朝日看作流星，更勉強、更滑稽，也就更顯出情急，更見無賴。

〈雞鳴〉本來是三千年前一首活潑生動、樸素詼諧的小詩，可是秦漢以降，解經之士卻把這首小詩作如下的解讀：“言古之賢妃御於君所，至於將旦之時，必告君曰：雞既鳴矣，會朝之臣既已盈矣。欲令君早起而視朝也。”這樣的解讀，已經是點金成土，把一首有趣的小詩解成索然無味的說教。

不只如此，接下來的解釋更匪夷所思：“然其實非雞之鳴也，乃蒼蠅之聲也。蓋賢妃當夙興之時，心常恐晚，故聞其似者而以為真，非其心存警畏，而不留於逸欲，何以能此。”居然反過來把雞鳴硬當蒼蠅之聲賴死不肯走，釋為把蒼蠅之聲視為雞鳴催丈夫趕快上班。有如此“賢”妻，丈夫哪能有晚好睡？作君主的應早把這些“賢”妃打入冷宮。

陳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