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年味兒……
小時眼巴巴盼年,穿新衣,食美食,年頭盼到年尾。平日裡,都是哥姐穿小了的衣褲,接上一截我再接茬穿,過年才會給我縫個新褲褂;日常飯食少葷腥,只有過年時才雞鴨魚肉管夠。一進臘月,就聞見年味兒了。初八煮臘八粥,是為禦寒,也兆五穀豐登。泡臘八醋,是為年卅吃餃子準備的。廿三是灶王爺上天的日子,給他上供吃“糖瓜”,求他上天言好事,不鹹的淡的多嘴多舌。廿七開始節奏加快:廿七宰雞,廿八蒸饅頭,廿九貼門神……新衣就疊好壓在枕下,大人們趕做年夜飯,家裡飄着肉香,孩子們就在穿新衣的憧憬中,邊聞肉香邊進入夢鄉。
終於,年卅到了!一大早孩子們就都各着新衣,神采飛揚地跑到戶外,手舉糖葫蘆燃放鞭炮。百頭的鞭炮,誰捨得一口氣放完?都是拆開來一個個地放。有殷實人家將數百響鞭炮一起燃放,響聲過後,地上是紅紅的一層,膽大的孩子跑去撿沒炸響的炮仗燃放。有一年,我也去撿炮仗,將未炸響的放進兜裡,孰料那炮仗卻莫名其妙的又響了,把新衣炸開了個洞,手也燻黑了。我當即嚇哭,回家自免不了一頓暴打。壓歲錢多的孩子,還有二踢腳放。放二踢腳方法有兩種:當街立定,拇指、食指捏着燃放;把二踢腳放地上,點着後跑開,捂着耳朵望着它在天上炸響。在地上放,也有兩種:直戳在地,讓它朝天上飛;斜放在地,前邊架塊土坷垃,後邊堵塊磚,讓它像小炮一樣往前轟。年夜飯可是一年到頭最豐盛的一頓啊,大米飯、白饅頭、熬魚、燉肉、三鮮餃子……不過孩子們似乎都沒心思細嚼慢嚥,耳朵支棱着,門外一響起童謠,便撂下碗筷飛跑出去。硝煙和菜香混合成大年夜特有的濃香,在夜空中飄蕩;各色燈籠,攥在孩子手裡,大街彷彿是流動的彩色海洋。爸把我叫回家,讓我喝水,吃東西,聽話匣子(那時還沒電視),裡面正播侯寶林、郭全寶的相聲(那時還沒有春晚)。大人們守歲勁頭十足,我卻早已困乏得不行。哥給我出主意:你睡一會兒,就把你叫起來。我聞言躺倒便睡,但一睜眼,天已大亮。我哭聲震天,非讓哥賠我一個“年”不可!
正月自有正月的熱鬧:初一一大早就是不斷流的拜年客。我也跟父兄去別人家拜年,回來時小兜裡不是壓歲錢就是各色食物。家裡的飯菜依舊豐盛,而且變着花樣:初一餃子,初二麵條,初三合子,初四烙餅炒蛋……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到十五。十五燈節,也叫元宵節,趕廟會的日子。大人們去廟裡上香;小夥兒在人群裡鑽來鑽去,滴溜溜的眼珠淨在女孩身上亂轉;姑娘們則扎堆議論哪件衣服漂亮,什麼髮式新潮,誰家女婿帥氣,誰家兒子憨傻,不時爆出陣陣笑聲;孩子們則用壓歲錢買吃的、玩的。十五是年的最後一天,夜晚尤其美麗,各家各戶都懸燈結彩,街上到處遊走着燈籠。
年味兒隨十五夜晚香味的散盡而逐漸飄散,隨着我們一天天由童年而少年而青年而步入老境漸漸淡去。雖然每年都過年,都有年卅,食物愈趨豐盛,好玩的東西也一年比一年多,但年味兒卻愈來愈淡,愈發遙遠,讓你遍尋不見,變得模糊不清了……
周 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