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杯半價
“不再想想辦法就不行了。”林浩在喃喃自語，不過他的說話並沒有任何人聽到，一來是過於小聲，二來是店內連一個客人也沒有。這間咖啡店開業了接近一年，在晚上九點開門，一直營運到凌晨三點，店裏不售賣任何食品，只提供幾款咖啡。“夜啡”可能不是一個甚麼新概念，在晚上售賣咖啡，為一些喜歡享受晚上寧靜時刻的人，提供一個好去處。
一年前，林浩因為喜歡咖啡就開了這間細小的店，店內大概能容納十名客人。可惜店舖生意一直不好，可能因為一般人都認為咖啡是用來提神的東西，大多數人都會在早上喝。雖然澳門有着特殊的環境，做輪班工作的人十分之多，可是晚上趕着上班的人，並不會花太多時間去好好享受一杯咖啡。所以會喝夜啡的人，一般都是不在晚上睡覺的人，又或者是晚上睡不着的人。
為了挽救咖啡店的生意，林浩想出了“第二杯半價”的優惠策略，因為多數來他店裏的常客都是一個人，假如這些客人能多帶一個朋友來到店裏，那銷售額自然會上升，就算第二杯咖啡的售價是半價，這策略仍能達到增加收入和開拓客源的目的。林浩小心翼翼地把“第二杯半價”的標語貼在門外，希望吸引更多的人到店內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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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施“第二杯半價”優惠後，到店的第一個客人，算是這間店舖最新的客人，她叫婉玲，這兩周都是固定在晚上九點光顧，坐到十點，她便會離開。
“店舖現推行第二杯半價的優惠，或者你要不要多喝一杯？”
“不了。我點的是朱古力咖啡，如果多喝一杯，肯定會發胖。”
林浩早有準備地答道：“不，第二杯半價優惠不限於同款咖啡，如果怕發胖的話，可以多點一杯美式咖啡，這樣能享受優惠的同時，還不怕發胖呢。”
林浩的咖啡店生意一直不好，都是有原因的。咖啡店已開業接近一年，可是林浩還搞不太懂顧客的心理和習慣，一個愛喝朱古力咖啡的顧客，基本上是不會喝美式咖啡的。
婉玲聽到林浩的推介，還是禮貌地回答：“不了。如果真的多喝一杯，我晚上一定睡不着了。”
林浩再次受到拒絕，可他不想輕易放棄，於是接着問：“或者下次你可以和朋友一起來，那便可以享受第二杯半價的優惠。”
婉玲沒有回答，只是尷尬地笑了一下，然後展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婉玲是一名公司中層，因為工作忙，晚上都會喝一杯咖啡放鬆一下。她的上班時間跟一般上班族一樣，也是要早上九點準時上班的，失眠對她來說，是一件可怕的事，所以她一直也是在九點到店，在九點半前就會把咖啡喝完，然後留到十點便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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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玲離開後不久，來了另一位客人，她叫穎芯，是一名作家。在店開業不久後，她幾乎每天都來，一般會在十點半來林浩的店，然後坐在婉玲坐過、那個靠窗邊的雙人座位上。自從咖啡店開業後，那都是穎芯的固定位置，只是婉玲來了以後也選擇坐在她常坐的那個座位。穎芯每天都會帶着手提電腦，點一杯朱古力咖啡以後便開始寫作。穎芯喜歡這間店的原因，單純是因為這裏的咖啡香氣，能激發她的創作靈感。
穎芯是一個接近四十歲的女人，穿着時尚，身材保持得不錯，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所以身邊不乏追求者。
穎芯點了一杯朱古力咖啡後，便開始投入在她的寫作世界裏。
“你的朱古力咖啡。”林浩為穎芯遞上咖啡。
“謝謝。”穎芯回答。
咖啡剛放下，今晚咖啡店的第三位顧客便剛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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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位顧客，叫東哥，他是一個年過五十的單身漢。東哥也算是咖啡店的常客，但他跟穎芯不同，他不是每天都來，也不在一個固定時間來。東哥是在賭場工作的，有時候晚上下班或者在家百無聊賴的時候，都會到咖啡店坐坐。因為留在家裏只有自己一個人，有時候難免會寂寞，所以到咖啡店坐坐，起碼能感受到一點人氣。
“第二杯半價。”東哥唸着門外的優惠標語，然後把門拉開，進到店內。
進店後，他一抬頭看到穎芯，他對她點頭微笑，但這個微笑，卻流露着一絲的尷尬。
然後他也坐在他常坐的那個座位上，接着問道：“第二杯半價優惠，是要一個人點兩杯才有優惠嗎？”
林浩回答：“不是的，如果你帶朋友來，你們各點一杯咖啡，也能享受到這個優惠，而且並沒有要求兩杯是同一口味喔。”
東哥繼續問：“那穎芯點了一杯，是不是我再點一杯咖啡就可以享受半價優惠？”
穎芯聽到東哥的提問，不禁露出了一個尷尬的表情，心想：“這傢伙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家鬼，明明我不是和他一起來，這樣也要佔便宜。”
林浩面對東哥的提問也覺得尷尬，因為“第二杯半價”這個優惠主要目的是吸引新客人，如一個人點兩杯也能增加收入，但假如按東哥的說法，給他優惠，這樣會令兩個目的也達不到，甚至造成收入減少。
可是林浩是舖頭的東主，對於所提供的優惠有絕對解釋權。他回答：“不，第二杯半價優惠只限於兩個結伴來光顧的顧客，要求同時下單，不過，一人顧客如果續杯，也能享受到這個優惠呢！那就是說，如果你一杯喝完後想多喝一杯，這樣會十分划算。”
東哥聽到回答後，展露出少許失望的神色，因為他知道穎芯之後並不會和他一起來，或者他可以選擇今晚多喝一杯，過一個無眠之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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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東哥和穎芯的事，林浩也略知一二。當東哥在這間咖啡店第一次遇到穎芯時，眼睛亮了，大概是看上了這位有點保養得宜的女士吧。東哥每次到店，也見到穎芯，很自然便會撩她聊天。東哥曾經邀約過穎芯外出，而穎芯也應邀赴約，兩人有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單獨約會。他們像一般男女約會般外出看了一場電影，吃了一頓飯，之後穎芯便沒有再和東哥單獨約會了。主要是因為他們的文化水平存在差異，而且東哥的性格比較小家，和他相處起來，並不太令人舒服。
穎芯是曾到外國留學的碩士生，而東哥只是中學畢業，畢業後不久便在賭場工作，同一份工工作到現在，雖然現在也算是主管級別，但始終兩人的眼界和愛聊的話題存在差異。穎芯其實並不抗拒和任何男人約會，或者說她並不抗拒和任何人約會，因為她認為多與不同的人相處，既可以為她的小說創作提供素材，又可以豐富她的人生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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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杯半價”這個優惠似乎不太受歡迎，因為作為咖啡店的忠實擁躉，穎芯也曾經認為第二杯半價這個優惠對她來說沒有任何作用。
這夜，穎芯點了一杯咖啡後，便開始埋首寫作。
“你的朱古力咖啡。”林浩照平常一樣為她遞上一杯熱騰騰的咖啡，看她今晚似乎沒有甚麼靈感，林浩便開始與她聊天。
“這個座位像有寶藏似的，最近有一個每天來的客人，也都坐這個座位上，跟你望着一樣的街燈與夜色。”
“是嗎？可能這個座位是真的有寶藏，哈哈。”
林浩接着說：“但她一般會比你早一個半小時來到咖啡店，而且跟你一樣會點朱古力咖啡。”
這晚，穎芯的靈感女神並沒有光顧她，但她卻閃過一個念頭，就是想見一見這位與她坐同一個位置，點同一款咖啡的女士。“假如能碰上這位女士，那我們都可以喝便宜一點的咖啡。”穎芯心裏想着。但她不禁為自己變得像東哥那般小家而打了一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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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穎芯因為想與林浩口中那位“特別”的女士碰面，特意比平時早了一個多小時去到咖啡店。穎芯到達咖啡店後，看到坐在她常坐的座位上的婉玲，兩人先是大呼小叫地跟對方打招呼，然後各自沉默，似乎是想起了往事。聽她們兩人的交談，林浩得知她們是多年不見的閨蜜，直到今天才有點偶然地在這間咖啡店遇上。
這晚，穎芯和婉玲都能享用到第二杯半價的優惠了，兩人點了兩杯朱古力咖啡，坐下來細數往事。這夜，平時窗邊的二人座位都會有一個位子空着，今晚多了一個客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圓滿。
當林浩為這對姊妹花送上咖啡時，穎芯主動地打開了話題。
“感謝你，讓我們都享受了第二杯半價的優惠。”
林浩笑說：“想不到你們是認識的，難怪口味這麼相似，可憐我之後都會少了半杯咖啡的收入。”
穎芯接着說：“我們原本在唸大學時是閨蜜，經常一起做報告，有一次找不到報告的訪問對象，還一起跑了整個澳門呢。我們衣服買同一個款式，化妝品用同一個牌子，那時大家都覺得自己會是對方一輩子的閨蜜。後來，我們喜歡上同一個男人。”穎芯是一個作家，把觀眾想知道的毫不保留地說了。
“吓？”林浩的下巴掉了下來，他內心的驚訝全寫在他的臉上。
穎芯接着說：“那時候那個男人要跟我分手，說我不是一個適合結婚的對象。我跟他在一起三年，最後他卻狠心地拋棄我。”
“後來，我從其他朋友口中得知，他跟婉玲在一起了，我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她搶走了我的男朋友。”
林浩問：“後來呢？”
“後來因為我不甘心， 便在我們的共同的朋友面前說她壞話。”
說到這裏，婉玲終於開口：“那時我是十分不開心的，一來是因為我的朋友在那時都認為我是一個壞人，二來是因為從你們交往開始，我就一直默默喜歡着他，所以那時你在朋友面前說我壞，我也暗自覺得我就是一個那麼壞的人，一直想着若不是我，或許你們便不會分手。”
穎芯接着說：“不是的，當時他是真的認為我不是適合和他走下去的人，所以才決定與我分手的，就算你沒有喜歡他，我們最後也是會分開的。看着你們現在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我就知道當初我們分開的決定是正確的。”
婉玲接着問：“那你怎麼樣？結婚了嗎？”
穎芯回答：“沒有。”
婉玲再問：“那現在有談戀愛嗎？”
穎芯回答：“也沒有。”
林浩突然插話：“可是很多人追她呢？”
婉玲興奮地問：“真的嗎？”
穎芯接着回答：“不是啦。”然後接着說：“但我不抗拒與任何人交往，因為我相信屬於我的靈魄伴侶始終會出現，他會理解我所渴望的自由，並包容我。不過，你今天的出現幫我解開了一個心結，今天的我已經比昨天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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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一段時間，穎芯和婉玲經常結伴到咖啡店，她們就像回到唸大學的時候， 二人結伴去逛街，結伴去吃飯，結伴去喝夜啡。有一些過去的心結看似很沉重，但當再次出現時，解開它可能只是頃刻之間，兩人都如此輕描淡寫，彷彿從來也沒有重量。
第二杯半價的優惠，推出一段時間後，的確更多人知道了這個在晚上喝咖啡的好去處。
光顧的顧客開始不再是小貓三四隻了，更多的人愛在晩上來到這裏，享受片刻有咖啡相伴的時光。
冬 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