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風齋
文雅的讀書人喜歡為自己的居所、書房取名。“六十年間萬首詩”的大詩人陸游之書齋名為“老學庵”,取意於師曠“老而學如秉燭夜行”。與狐仙鬼怪作伴的蒲松齡的書齋名為“聊齋”。梁啟超書齋名為“飲冰室”。周公夢蝶的居所名為“風耳樓”。
余家貧,耕讀不得以獨屋。在寸金寸土的小城,實難擁有一座獨立的書房,但亦有一顆熾熱的心。一本書便是一座書齋,猶如一座隨身攜帶的避難所。即使無物理意義上的書房,也想為自己心靈所棲的讀書之地起名。久思得名:痛風齋。
這次回京,沒想過買書。一是行李從簡,輕裝上陣,免得擔擔抬抬累壞身體;二是我深知自己的稟性,自詡讀書人,喜歡買書,但沒有時間看書。藏書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少。付款的激情過後,便陷入自責和抱歉。我向我無暇翻閱的書本深深致歉。
“我就看看,不買。”抱着這樣的心理走進書店。然後抱着五本書出門。一本儒學理論、一本哲學理論、一本《文心雕龍解詁舉隅》、一本林棹的小說《流溪》、一本蘇東坡《寒食帖》印本。五本不期而遇的書大優惠,統統三八折,花費不過一百○幾元人民幣,簡直是“抵到爛”。
付款時有多乾脆利落,事後就有多低眉生畏。
回到酒店,我把禦寒的羽絨大衣脫個精光(實則是室內暖氣太旺,來煎人壽),盯着靜靜地躺在行李箱中的五冊書,頗有幾分清遠禪師所言“着肉汗衫如脫了,方知棒喝誑愚痴”的意思。我暗自發誓,一定要把時間再壓榨壓榨,抽點時間出來看書、讀帖、寫字。罪過罪過。遂又把衣物一件件穿好,外出覓食。
痛且快活,悲且風流,是為痛風。
(回京記 · 五 · 完)
甘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