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的社交作用

在越南結婚前一晚，我和Q在家門外接待前來道賀的親戚鄰居們。我們在門外院子架起一張圓桌，Q和她媽媽就在院子裡和親友們聊了半天，也嗑了半天的南瓜子。嘴巴一嗑，隨手一丟，一晚下來，數百上千的瓜子殼，便遍落於桌子和地上，成為一片灰白的瓜子海。我聯想起電影中看到的日本人，迎着炎夏的陽光，啃咬清涼的西瓜，隨意地將西瓜籽吐在院子裡，那種寫意的享受。然而，看似同樣寫意，越南人嗑瓜子，卻別有一番意義。

瓜子除了會令人嗑上癮，也含有很高的營養價值，甚至能塑造一個民族的性格。上世紀六十年代，一行禪師就在日記中寫道：“瓜子讓我們更踏實，不會說些無益、失誤的話。當你沒甚麼建設性的話要說時，你可以一邊聽大家說話，一邊嗑瓜子。”在社交場合上，嗑瓜子，令內向的人不必發言，仍有事可做，不至害怕尷尬，繼而亂說話，失言收場。如一行禪師所言，過年時拜訪親友，嗑點瓜子，少一點莽言，多一點聆聽、理解與內省，令人顯得有禮而沉着。當然，這一點，對於同樣愛嗑瓜子的中國人，也相當合適。

Q和她媽媽都不是話癆子，但附近的鄰居都喜歡找她們說話。在我們婚禮前的夜晚，接待眾多賓客，儘管有歡笑，對她們來說，想必也是一件令人疲累的事。我沒有嗑瓜子的習慣，作為一個不諳越南語的外國人、旁觀者，本來就沒人期待我開口說話，每次有人望向我，我只需報以微笑，尷尬便瞬間消除。我觀察着眾人的表情，然後望向身邊寡言、卻不停地嗑瓜子的Q，忽然明白了嗑瓜子的智慧。端出一大盤瓜子，在客人們看來是好客，但對我們來說，瓜子，是令我們這些不擅交際的內向者安穩放心的食物。

在我的印象中，瓜子一直是重要的過年食物。然而，我卻是在那個晚上，才真正感受到，它在維持越南人的鄰里關係中，發揮着如此微妙的作用。

古 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