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考古研究新進展

黑沙史前文化年代再判定及其意義

過去二十多年來，不少人對於澳門黑沙遺址的認識，多為“早至六千年前便有人類活動、四千年前出現石英飾物作坊”。然而根據新近研究成果，對黑沙遺址上、下文化層的年代範圍進一步定位：下文化層年代約為距今六千二百至六千年之間；上文化層年代則推前至距今約五千九百至五千七百年。新的年代判斷，為今後我們進一步研究黑沙先民的文化內涵及澳門古代史提供新基礎，也為珠江三角洲史前文化研究提供新視角。

層位關係與下文化層年代判斷

黑沙遺址自一九七二年發現至今，先後歷經五次考古發掘工作。筆者曾在〈澳門路環島黑沙遺址的層位關係及下文化層年代再探討〉一文中，綜合分析過去不同時期黑沙遺址考古發掘出土遺物的文化層之間的層位關係。結果表明，一九七七年下文化層、一九八五年第二文化層與一九九五年第三層，以及一九七七年上文化層、一九八五年第一文化層與一九九五年第一層，分別屬於同一文化層，現階段可以將其分別統稱為“下文化層”和“上文化層”。

黑沙下文化層以彩陶器為其最大特色（圖一）①，與珠海後沙灣遺址第一期遺存、深圳咸頭嶺遺址第二期以及大黃沙遺址第四層出土的彩陶器特徵相近。年代方面，黑沙遺址下文化層的相對年代應不早於咸頭嶺遺址第二期四段、不晚於第三期五段，約為距今六千二百年至六千年前之間②。

上文化層年代新觀點

至於黑沙遺址上文化層的年代，目前流行說法以一九九五年黑沙遺址考古發掘成果為基礎，當時發掘者推斷95A探方第一層（即本文所指上文化層）的年代為距今四千至三千五百年③。此年代觀點後來被學者取其年代上限的“距今四千年”或“距今四千餘年”而廣泛流傳，可說至今已成為“主流”觀點，無論是媒體報道、歷史書本引述、博物館展示內容，乃至相關考古研究論述等均多見此一年代說法。然而，筆者通過比較黑沙遺址上文化層與環珠江口相關遺存的陶器組合特徵，綜合參考絕對年代數據，對黑沙遺址上文化層年代提出新看法。

黑沙遺址上文化層的陶器組合特徵，根據各次發掘所得，可歸納為夾砂黑褐陶、夾砂紅褐陶、半泥質至泥質白陶等三類陶系，部分泥質白陶略呈灰白、米黃或淺橙黃色；紋飾有素面、繩紋、蓆印紋、麻點紋、條印紋及刻劃紋，並未出現幾何印紋陶；其中出土一些帶有戳印紋和刻劃紋泥質白陶片為重要特徵。可辨認的器型有釜、罐、小罐、缽、缽形釜、盤、圈足盤及器座等。此等陶器組合特徵，與香港南丫島深灣F層第二組、赤鱲角虎地、過路灣上區、深灣村東谷下層，以及珠海三灶草堂灣第一期等遺址的陶器基本相同（圖二）④。從陶器特徵推斷，黑沙遺址上文化層的年代緊接於珠江三角洲咸頭嶺文化時期之後，可早至距今六千年前的稍晚時段。

參考香港虎地和過路灣上區遺址的碳14測年數據，黑沙遺址上文化層的年代可推定在距今六千至五千年此一範圍之間。而根據已公佈的資料，二○○七年在黑沙遺址上文化層深度範圍採樣的光釋光測年數據⑤，可進一步將黑沙遺址上文化層的年代上下限推定在距今五千九百至五千七百年前。陶器特徵分析和測年數據結果相互吻合⑥。

研究啟示與學術意義

年代判斷與文化分期是考古學研究的基礎環節。不同的年代判斷對於我們進一步認識一個考古遺址的文化內涵，乃至整個區域考古學文化的比較研究，都有可能影響研究結果。黑沙遺址保存有澳門地區最早的人類活動證據，近年研究指出遺址下文化層的年代為距今六千二百至六千年，上文化層的年代上下限為距今五千九百至五千七百年。尤其是上文化層的年代再判定，比起之前的年代判斷（原為距今四千至三千五百年）至少提早了一千七百年以上，因此過去以來有關黑沙遺址上文化層的不少研究論述都可能需要重新檢視，為今後我們深入研究黑沙遺址先民的文化內涵及澳門古代史提供新基礎。

對於黑沙遺址的年代提出新觀點，同時也揭示另一層學術意義。黑沙下文化層是珠江三角洲地區距今七千至六千年前的“咸頭嶺文化”第二期四段遺存的代表性遺址之一，而年代範圍推前的黑沙上文化層，正涉及到珠江三角洲咸頭嶺文化之後的“古椰文化”遺存的辨識與確認問題，為探討距今六千至五千年之間的古椰一類遺存的文化面貌提供新線索。

註釋：

① 筆者在2021年7月27日攝於路氹歷史館。

② 陳炳輝：〈澳門路環島黑沙遺址的層位關係及下文化層年代再探討〉，《澳門考古學研究論集》（第一輯），澳門考古學會編，澳門考古學會、文化公所出版，2021年，第2-44頁。

③ 鄧聰等：《澳門黑沙》田野考古報告專刊，澳門基金會、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104頁。

④ 本圖上排圖像由香港考古學會提供，下排圖像由珠海博物館提供，特此鳴謝。

⑤ 參看鄭卓：〈澳門——珠海新石器遺址古環境與海平面變化研究〉，《嶺南印記：粵港澳考古成果展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2014年，第252頁圖二上的測年數據。感謝中山大學地球科學與地質工程學院鄭卓教授就有關數據提供指導說明。

⑥ 陳炳輝：〈澳門路環島黑沙遺址上文化層年代範圍再判定〉，《澳門研究》第108期，2023年，第6-23頁。

澳門考古學會 陳炳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