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薌林詩正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永錫清勤教子賢，重承恩渥豈然然。

從容筆墨心頭冷，名利場中自在天。

乾隆己亥，御製懷舊詩，其列五詞臣者，資歷以張照最深，宣力以汪由敦最多，年齡以沈德潛最長，純帝於三人皆致微詞，獨於錢陳羣、梁詩正無間言，又列詩正居首，足見其聖眷之隆。世皆謂詩正最工者書，御製碑版屢命書之，勒之貞珉，然其書不及張照，同官之善筆札者亦眾，不獨詩正一人，顧謂何？純帝曰，張照揮霍，詩正儉嗇，內侍每言照之長而形詩正之短，人以詩正太冷，純帝轉以此取之，實以人品致優渥。詩正字養仲，號薌林。浙江錢塘人。康熙三十六年生，齠年特異，五歲始能言，甫琅琅即能背誦，少善屬文，雍正四年登賢書，八年殿試一甲第三人及第，由編修直內廷，十二年為上書房總師傅，授純帝並諴親王允祕、和親王弘晝讀。純廟青宮典學，其學已成，名為師，實視其為友。乾隆時洊至戶、兵、吏、刑、工部尚書，授東閣大學士。乾隆二十八年卒，年六十七。贈太傅，祀賢良祠，諡文莊。一生清正自持，克勤克儉。居賜第而門戶蕭然，諸司畫諾之外更無停轍。充《續文獻通考》總裁，排次《三希堂法帖》，主纂《石渠寶笈》、《秘殿珠琳》。御書清勤堂額賜之，因誡子孫曰，樸屋舍，儉服御，菲飲食，薄燕會，錐刀之利不爭，便宜之事不占，皆清也。省朝夕，節祭饗，嚴教誨，密誦讀，交接之禮必周，奔走之事必任，皆勤也。是為居位軌範治家模範。與劉統勳二人皆不以字跡與人交往，偶有無用稿紙，皆焚之，謹慎至於如此，故純帝保存始終。工詩而不多作，應制奉和，每逢劇韻，必蒙嘉獎，純帝亦以“信稱館閣材，句每有清警”為譽，人以是異之。嘗告王述庵曰，昔蘇文忠善次韻，每遇艱險處，恆以譬喻出之，是以信手驅駕，毫無窒礙。吾窺得此秘，故能遊行自在，天然湊泊。可謂心細如塵。書法初學柳誠懸，繼參文徵仲、趙松雪，晚學顏魯公、李北海，筋骨在柳而翼之以北海，松雪晚學北海，詩正亦然，則亦有得於松雪者矣。此其雜書白樂天詩二首，信筆所為，雍容流麗，有類於趙字。詩正居官若鹿鹿無所為，然亦頗有棱角。乾隆十年為大司農，即疏言每歲天下租賦餘二百餘萬，以供官兵俸餉，各項經費，實不足備水旱兵戈之用。皇上宜以節儉為要，勿興土木之工、黷武之師，庶幾持盈保泰。與陳兆崙同里同學同年，詩正方為掌院，兆崙京察一等，御史某以徇私劾之，聖意稍為之動，即日召見，詩正以實對，謂兆崙前此已四入京察，無不定為一等，臣欲矯情避嫌，其如朝廷公議何。純帝悟，乃從容諭曰：“自後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詩正正色曰：“臣領皇上無則加勉之訓。”同列咸嘆有古大臣之風。如此丰度，允為五詞臣首，書法詞翰，餘事而已。杭世駿，故人也，謂其詩“如瑤林玉樹，高出雲表”，或亦肖其為人。詩正和趙意林詩，有“書無工者略同王”句，原注引《唐書》王紹宗傳，鄙夫書無工者，特由水墨積習耳。意其仕學亦以文藝不足恃，經國始為大文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