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不是再創造

日本詩人松尾芭蕉的俳句《古池》所表現的枯寂平和，說到底就是老僧入定而已。該詩的大意是“古池水跳蛙”，類乎“僧敲月下門”。有一位佚名譯者將《古池》譯作“蛙躍古池內，靜瀦傳清響”，頗受好評。這樣的譯文固然很美，但它屬於典型的雅化、歸化，或超越原文式翻譯，其實是另一首詩了。

嚴格說來，雅化譯法實際是創譯。但翻譯必須忠實，包括內容與風格，創譯或雅化就是不忠。原文譯文固難一致，但必須力求一致。不忠之譯作為原則是錯誤的，做不做得忠實倒是另一回事。可信之譯不等於直譯，更不是逐字翻譯的“硬譯”。俗的譯成雅的，文的譯成白的，就是不忠之譯，就是誤譯。忠實原文的形、義是正心誠意，而非愚忠。雅化、美化是扭曲。譯者必須遏制改造原文甚至超越原文的衝動。

“翻譯是再創造”之說多少表明翻譯家不甘心僅僅為他人做嫁衣。好翻譯必須心懷敬畏。忠實、敬畏是翻譯倫理，也是譯者的美德。反覆涵詠原文直至心領神會是翻譯正道。那些甘於在原作者的光環下，不求出位，只求準確傳達的翻譯家，令人敬佩。

李思純以八言詩的形式翻譯雨果的《滑鐵盧》：“莽莽平原滑鐵盧兮，坦白水準中積骸灰。林穀之涯丘陵之端，軍容蠕蠕死氣漫漫。此方全歐彼法蘭西。……”又以五言詩形式翻譯戈蒂耶的《泉湖》：“當吾小渟泓，眾鳥來飲多。安知數折後，吾或成大河。溪谷與山石，洗以千頃波。……”

從李思純的譯文來看，幾乎千人一腔，雨果與戈蒂耶，面目難分。錢鍾書雖然提出“化境”論，但其譯文皆用文言、駢語翻譯西文，故難以再現原文風格。翻譯不是再創造，也絕對不能恪守李思純所謂“歐文辭義”與“五七成體”的“漢文格律”相結合的翻譯套路。合格的翻譯應是辭義與風格的再現。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