屢降後朝豈為忠？

——細說“嶺南聖母”冼夫人

據說，在嶺南、海南，甚至台灣，冼夫人廣受崇拜，究竟為何呢？

冼夫人（約五一二至六○二年），原名冼珍，生於嶺南高涼郡山兜丁村（今茂名市），為俚人（壯族先民分支）首領後代。其自幼聰明，排兵佈陣，頗具謀略，襲家承為嶺南俚人部落大首領，和百越，止紛爭，嶺南及海南千部落歸附之。及笄之年，嫁於高涼太守馮寶為妻。其歷經南朝的梁、陳及隋三朝十帝而不倒，被稱為集“忠”“愛”“慈”“誠”為一身的“嶺南聖母”，生平載入《隋書 · 列女傳》、《北史》和《資治通鑒》等正史。

參觀位於茂名市濱海新區的冼太夫人故里景區，歷覽冼夫人之經歷，不禁產生一個疑問：為何冼夫人屢降後朝仍為“忠”？

其一，冼夫人生於梁朝，而歸降的後朝，無論是陳朝，還是隋朝，都是漢族王朝，而非少數民族王朝。效忠陳朝，是因為陳朝皇帝陳霸先是冼夫人支持入京敉平“侯景之亂”後，外抗北齊，內平叛亂，獲梁帝禪讓而稱帝的。陳朝亡國後，隋遣將告知冼夫人，冼率眾痛哭，後歸順隋朝。兩次歸順都表現得有情有義、合情合理。而遍觀中國歷史，是凡降於外族王朝的漢人（如吳三桂降清），很難得到史家原諒，而降於漢族王朝的，則未予深究，反而可能被稱為“識大體”、“不分裂”。

其二，不徇私情，屢次平息叛亂，保境安民。梁朝時發生“侯景之亂”，高州刺史李遷仕響應。冼夫人聯合陳霸先平伏李遷仕，並支持陳霸先北上參與平息“侯景之亂”。冼夫人則懷柔百越，確保嶺南穩定。陳朝建立後，廣州刺史歐陽紇謀反，並以冼夫人之子馮僕為人質，脅迫冼夫人作亂。冼夫人表示不負國家，統領百越酋長聯合陳朝將領章昭達平息動亂。隋立朝不久，番禺首領王仲宣謀反，嶺南大亂。冼夫人果斷發起平亂，並將因與王仲宣部將陳佛智相熟而按兵不動的孫子馮暄收入牢獄，率領另一位孫子馮盎與隋軍會合，打敗王仲宣，斬殺陳佛智。之後，番州總管趙訥暴政貪婪，引發嶺南叛亂。冼夫人收集趙訥罪行，上書朝廷。朝廷法辦趙訥，並降旨冼夫人宣慰嶺南。

其三，維護國家統一，使海南重新納入國家管理。冼夫人在嶺南，不獨立、不分裂、不稱王割據，維護民族團結與國家統一。梁朝時，冼夫人以嶺南首領身份上書朝廷，提出在海南島設置崖州，獲梁皇准予。由此，冼夫人將自漢代脫離了中央王權近六百年之久的海南島，重新納入國家統一管理，並在海南島恢復郡縣制，奠定唐宋以後對南海諸島的管轄。

其四，接納及推廣中華文明。冼夫人在治理嶺南時，推行中原文明，教導俚人“使從民禮”，帶領嶺南各部融入以漢族為主體的中華民族之中，推動嶺南文明融入中華文明的發展進程。

因此，冼夫人雖屢降後朝，卻是出於維護民族團結與國家統一的需要，正如其所言：“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此忠孝之報也。”可見，冼夫人忠的是民族、國家與文化，而不是某一位皇帝及某一個王朝。

又及，冼夫人第六代嫡孫高力士是唐玄宗時期楊貴妃的近臣。“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廣東高州荔枝能獲得楊貴妃青睞，應該與高力士不無關係。此為後話。

澳門理工大學人文及社會科學學院教授

婁勝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