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英雄的偽裝

直至今天，我才知道爸爸有點恐高，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恐高的是媽媽。當年旅遊塔新落成，爸爸竭力主張要帶我和弟弟到觀光層去遊覽，反而是媽媽有點卻步。到了目的地，媽媽雙手拿着我們的外套和水，不怎麼投入，爸爸反而陪着我們四處走。時間隔得太遠了，我不太記得爸爸當時的表情如何，但努力搜索記憶，好似他真的比平常安靜不少，步伐也慢一些。

今年，媽媽正式退休，於是和爸爸去了一趟兩星期的大旅行。媽媽說，張家界的玻璃棧道很有名氣、風景很美，我怕她逛不來，讓導遊沿路帶她看看就好，不一定要走。結果，今天收到媽媽的照片，可歡樂了，站在玻璃上擺出燦爛無比的笑容，反倒是爸爸躲在山下。他說，前兩天逛得夠高，腿都發軟，這天說甚麼也不往上爬。翻看前些天的照片，他果然一臉呆滯、表情僵硬。媽媽說，隨他吧，一直都怕高，願意來一趟已經不容易，不必勉強上山。

小時候，我常抱怨爸爸連我讀幾年級也記不住。即使今年年初住院時，他送飯來，也記錯了我的房號。這麼不拘小節的爸爸，為了讓我和弟弟開開眼界、接觸難得的新鮮事物，如此堅持把我們帶到旅遊塔上去，全程陪同，不知道他抑制了內心多少恐懼——當兒女的我們，總是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媽媽愛看山上的風景。她常常說，看見過山車就心驚。我以為她恐高，原來怕的是高速。當年她在旅遊塔站在一旁，不過是主動請纓拿東西，讓我們逛得舒適些。如此不甘浪費的媽媽，花了一張票的錢，卻沒有享受到喜歡的風景，我們也不知道她是何種感受。

他們終於捨得去旅行了，盡情尋覓自己喜歡的，拒絕自己討厭的。卸下為人父母的身份，他們不必強迫自己當兒女的英雄，這才是真正的退休人生。

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