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衣櫥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媽就有一個水泥色的暗花衣櫥。中間經歷了幾次搬家，從一家四口租住一個房間，到自購的三房一廳電梯房，它還是與我們穩穩妥妥地共存着。

媽媽的衣櫥對稱地分為左右兩邊，左邊是四個帶把手的抽屜。我哥瘋狂迷上任天堂紅白機、PlayStation那個年代，最高的抽屜成為了遊戲機之家。右邊則是一個大空間，裏面只有一枝掛衣橫杆。我沒法像電影《你好，李煥英》中的賈曉玲穿越回到母親年輕的年代與其相遇，因此我印象中的媽媽從未年輕過，穿衣也老氣落伍。

媽媽平時穿的衣服來來去去就那麼幾件，都洗得發白。然而只要打開衣櫥的右邊，簡直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無法與日常的媽媽掛鈎。衣櫥裏掛着花花綠綠的上衣及外套，那些顏色、款式、珠片、閃粉等等，雖未至於像“登台”般誇張，但完全就不是媽媽會穿的衣服。裏面唯一不協調的，大概只有我那件穿了秒變機械人的大地牌校褸。

我不只一次問過我媽，那些衣服真的是她的嗎？怎麼好像從未見過她穿？她說平常穿給鬼看嗎？當然是過年或者回鄉的時候才上場。

事實上，當她女兒這幾十年，我幾乎沒見過“戰衣”上陣。

一轉眼幾十載，水泥色衣櫥仍謹守崗位，除了遊戲機撤走外，一切都像被時光凍結。打開猶如時光隧道的衣櫥，那些花裏胡哨的衣服保存得很好。只是我媽的身形已經從豐乳肥臀的四十歲中女，變成乾癟的七十歲老人，估計衣不稱身了。

大多數的小孩喜歡把碗裏最愛的食物留到最後才享用，我多次試圖扭轉兒子的這種心態。我說食物最美味就是剛上桌時，應該在最有食慾時享用最好的食物。回首發現這是我媽衣櫥教會我的道理；也才發現，我媽一直是個從未長大的小孩。

離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