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圍城》到《百合心》
《圍城》表現男主人公方鴻漸對往事的感傷說:“他想現在想到重逢唐曉芙的可能性,木然無動於中,真見了面,準也如此。緣故是一年前愛她的自己早死了,愛她、怕蘇文紈、給鮑小姐誘惑這許多自己,一個個全死了。”《紀念》中表現女主人公曼倩在與她有私情的天健死後回想兩人的隱秘時說:“她還不由自主地寒慄,似乎身體上沾染着一部分死亡,又似乎一部分身體給天健帶走了,一同死去。” 這兩段心理描寫都寫出了自我的遷異與不確定性,也寫出了“寄生我”的方生方逝,極具深意。
《圍城》出版後,錢鍾書還想寫一篇長篇小說,名為《百合心》。關於這部未完成的小說,錢鍾書介紹說:“我寫完《圍城》,就對它不很滿意。出版了我現在更不滿意的一本文學批評以後,我抽空又寫長篇小說,命名《百合心》,也脫胎於法文成語,中心人物是一個女角,大約已寫成了兩萬字。”
關於“百合心”的寓意,美國學者湯晏認為:“人的心像百合花鱗莖一樣,一瓣一瓣剝掉,到後來一無所有,也是悲觀人生的象徵性。我想當更屬於刺蝟型有大理論架構並兼具狐狸型的小說。”
錢鍾書本人未直接說明“百合心”之喻的寓意,但從他介紹的易卜生、羅蘭 · 巴特的“剝蔥”之喻中,可遙想其深意。
易卜生劇作《培爾 · 金特》主角號“自我之帝皇”,其“欲覓處世應物之‘自我’”,卻“猶剝玉蔥求其核心然,層層揭淨,至竟無可得” ;羅蘭 · 巴特則稱,“所謂‘本文’,原是‘本無’,猶玉蔥層層剝揭,內蘊核心,了不可覓。”由此揣測,《百合心》比《圍城》表現叔本華“生活之慾”與“生活之苦痛”相始終的悲觀主義哲學及休謨、柏格森的自我論更進一步,欲詮釋“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之佛旨。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