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舖婆婆

有天經過培正中學附近的橫街時，突然有一把聲音在我身旁響起。

“姐姐，你識唔識得我？”

我感到詫異，原來有個衣衫襤褸的老婆婆，就在街的中心、我的旁邊擺了張舊摺凳坐着。我望向她，她一臉茫然地再問：“你識唔識我？”我停下腳步，看着她懇切又疑惑的雙眼，端詳了一會後肯定不認識她，於是搖頭道：“婆婆，我不認識你。”本應該這樣便離開，但我又問了句：“婆婆，你沒有事吧？你家裡的人呢？”然後婆婆的話匣子便肆意地打開了，滔滔不絕地和我談起以前她在街市的風光史，曾經有過多少物業，如何被後輩們騙光積蓄。又說自己年輕時幫過很多人，但當自己落難，別人對她卻不屑一顧……

婆婆說自己八十多歲了，她的說話方式讓我察覺到她思緒十分凌亂，內容到底有多少是真實的，便也不得而知。但她身後的“家”就是一間街舖，裝潢極為簡陋，只有一張長木椅、一張圓桌、一個冰箱和後方的廁所，一目了然。大白天裡面都是黑乎乎的。

雖然有點趕時間，但我還是再和婆婆聊了一會兒。後來我辦完事情，回頭看她還坐在那裡，便去給她買了好些水果。送她時，她又煞有介事地和我說，讓我給她一條香蕉便可：“那些人來了，看到有好處便什麼都搶光光。”她手上忽然多了一大袋麵包，看來也是別人請的，她讓我把麵包全都拿回去吃。

和婆婆分別後，其實我久久不能平復，也沒有任何自己似乎做了件好事的優越感。我自知停下腳步的那一刻，只是因為想到，如果有一天我自己變成像婆婆那樣孤零零一個人、如果我向一個陌生人開口問道：“你認識我嗎？”卻沒有任何人願意搭理我，那我該怎麼辦呢？而我們居住的這個地方，又有多少像她這樣的婆婆，每天孤單地回想着：還有人記得我嗎？

林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