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協助長者們製陶，器成之後，有人得到有裂痕的作品。“陶作有了裂痕，是不是就不成器了？”接下來我的工作，是和長者一起來觀察器物的紋路。

在不同的長者中心，我選讀不同的繪本。

第一天，我們讀《來喝下午茶的老虎》。當天早上，長者們從“製器”到“用器”——使用自製完成的器皿，擺盤食物、裝飾空間。我們細讀朱迪絲 · 克爾如何在故事中細緻地安排、展示英式下午茶擺桌與食物。當繪本中的老虎來敲鐘，大家都為這對母女捏了把冷汗。對長者來說，“老虎”帶來的聯想，多半是負面的、禁忌的符號，如果家中放了老虎的畫卷，就感覺入了煞。

老虎一出場，大家都怕女孩被老虎吃了。但整個故事讀下來，老虎都有種憨直可愛的形象，而故事裡這對母女，從頭到尾都沒對老虎表現出害怕、厭惡之情。

我們看到繪本裡的母親，無論是精心準備的下午茶點，又或者是小心翼翼收整着老虎弄亂的器皿，或許也是一種“裂痕修補”：讓女兒不會對老虎的到來感到恐怖，一起接納被牠吃光食物、被牠弄亂的家。

在過程中，我聊到了《希特勒偷走我的粉紅兔》小說的局部內容，父母在困頓中互相支持、呵護着孩子的生活細節，就像《來喝下午茶的老虎》那幅跨頁的城市夜街，家裡所有食物都被老虎吃光後相偕出街，整張畫作暗暗的，而同時又有種溫暖。

在這場交往中，一位長者跟我分享自己的父母親，都分別在日本侵華時的戰亂中，十二三歲的年紀，一個人自西南方沿着河流走難，於當時他們所不知的土地——緬甸上岸。此後在那打拼成長，成年之後攢夠經費，為了返回家鄉土地的信念，來到澳門。

《來喝下午茶的老虎》對生活的憧憬與實踐，也能修補時代的裂痕，為我們留下最美的信念。

（器物的紋路 · 一）

川井深一